第133章 陛下總念您
鶴十一聞聲看去,黑衣人不慌不忙摘下斗笠放在桌邊,一張抬起的臉劍眉星目,正是那日在城門有過一面之緣的林將軍。
不出所料他應當是來找宋雲初的,可是身上沒有刀劍,赤手空拳等在這荒郊野嶺,這便讓鶴十一摸不著頭腦了。
“林將軍好快的腳程。”鶴十一道。
林飛瓊沒有理會他,只是眯著眼睛瞧著宋雲初:“淮寧公主,我奉陛下的命來捉你,你可要束手就擒隨我回去?”
“她不會跟你走。”鶴十一忍不住插嘴。
宋雲初沒說話,林飛瓊便知道她預設了鶴十一的說法。
林飛瓊默默打量起宋雲初——這樣的人加諸了許多盛名在身,難免讓人感到好奇與探究。
介子越要困住淮寧公主,又以淮安公主為酬,林飛瓊不知緣由,可這不妨礙他想要弄清楚宋雲初逃走的底細。
淮寧公主的身體從前年起就變得虛弱,宋家覆滅,她在南楚就只能憑依皇帝……
“淮寧公主,你一路走來應當經過了雲州吧?”林飛瓊手指輕敲,若有所思道,“我只是一個從雲州走出來的小兵,僥倖拿了一個武狀元,先帝賢明,讓我做了羽林軍的統領,勉強可稱一聲將軍。走到如今這一步,我花了將近十年,而你出身世家大族,又受封淮寧公主,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為何要離開南楚呢?”
宋雲初開口,聲音並不大,像在問林飛瓊也像在問自己:“倘若有一日你發現過往的一切執著都化為烏有,你會怎麼辦?”
她似乎不求林飛瓊回答,徑自搖了搖頭,捂著胸口蒼白著臉道:“我尚未求得一個正解,可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宋家已亡,但我仍有一位兄長流離在世,大夏太冷了,我要帶他回來。”
林飛瓊此行來本就沒想過押解宋雲初回柔郡,他兩手空空,只是抱了個拳道:“宋小姐走吧。”
宋雲初倒是沒料到林飛瓊的反應,緩緩攢起眉頭詢問:“為何……”
林飛瓊無奈地露出一個笑,又有苦澀又有灑脫:“公主曾經說過,宋小姐做什麼都是對的。我只是一介武夫,什麼也不懂,可也知道宋家世代忠誠,也聽說過您年少登花萼,所謂光風霽月,陛下卻趕盡殺絕,我此番只為聽您說一個理由,您說了,便走吧,下次見面,我不會留情。”
鶴十一便帶著宋雲初重新上了車,林飛瓊抬手給自己添了茶,茶水苦澀,品不出什麼好滋味,他卻覺得這像極了自己這一輩子,高不成低不就,粗糙又渾濁,明明所有的茶樹都生長在同一片土壤,可涇渭分明。
載著宋雲初的馬車走遠,山間微風吹過他手邊擺放的斗笠,揚起薄紗,林飛瓊飲完最後一杯涼透的茶。
他知道南楚留不住宋雲初了……
“馬上要有戰爭了,”林飛瓊漫不經心地放下一錠銀子向外走去,“留著茶錢好好活著吧。”
山林重歸寂靜。
後來史書記載,大夏與南楚交戰前夕,大將軍林飛瓊負傷上陣,被鎮遠侯祝南弦一槍挑翻下馬,或為南楚大敗之由。
宋雲初順利達到大夏已經是五天之後,自從與祝南弦匯合,南楚的追兵便不足為懼,也許是介子越太過剛愎自用,一開始竟然只讓林飛瓊一人前來追趕,才讓他們有了喘息之機,後來再要捉拿宋雲初回柔郡就是難上加難了。
祝南弦在春風關也有聽說宋家慘痛的滅門之案,鶴十一告知了他真相,自去領了罰。
“沒有你,介子越還會用別的由頭來害宋家。”祝南弦看得清楚,嘆了口氣,一邊的宋雲初靜靜聽他們說話,臉上冰雪一般的神色,比之和親那會兒更加寒冷。
環罡城城門大開,祝南弦一行人往皇宮而去。宮女寺人們今日似乎忙得很,一個個步履不停,手裏捧著各色古玩,還有彩繪屏風,潮水似的紛紛往金光殿涌去。
祝南弦大人幾日前就傳來訊息,金光殿的主人,他們陛下的雲妃娘娘要從南楚回來了。
陛下緊張萬分,要他們把金光殿拾掇乾淨,庫裡的好寶貝們都拿了出來佈置雲妃的宮殿,還擺了一盆盆白色絹花扎的盆栽茉莉,一排排整齊碼在金光殿的宮階之上,遠遠望去如同一片雪海搖曳。
“雲妃念家。”依舊是熟人,夏帝身邊的飛鴻和來福都撥來了金光殿,見宋雲初目光凝在那片白花之上,低聲解釋道,“這都是陛下的吩咐。”
走至金光殿,一切如舊,只是陳設換新,多了許多不曾見過的物什,來福在一邊細細地介紹,飛鴻則利索地打了水給宋雲初接風洗塵。
她折了柳枝蘸了些水灑在宋雲初附近的地上,笑著道:“娘娘清減了些,在南楚受苦了,洗了塵回家了纔好,陛下晚些纔來,一會子來陪您說話,省得您寂寞了。”
來福道:“嘉頤郡主住在碎冰殿,乃是鎮遠侯之義妹。””
一邊默不作聲的祝南弦愣了一下,驚愕地道:“你家陛下這般不講理,我何時又多了一個妹妹?”
來福淡然道:“您忘了,是祝錦言祝郡主呀。”
從前的錦妃,如今的嘉頤郡主本名錦言,夏帝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家姓氏也改了,隨祝南弦一個姓,看起來倒真像是一家人了,祝南弦有苦說不出,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祝錦言來得是時候,正聽見來福說起她,她脾氣也好,見到鎮遠侯還很自然地行了個禮,喊了聲哥哥,祝南弦額渾身一抖,顫著手往後頭縮。
“娘娘,您還記得我嗎?”祝錦言見著宋雲初喚了一聲,“這陣子娘娘不在宮裏,陛下總念您。”
宋雲初久違地感到了被吵得頭痛的感覺,嘰嘰喳喳好像一堆的青黛在邊上吵吵嚷嚷,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動了動,想開口喚一聲青黛,才恍然想起青黛已經和宋家人一道死了。
她的臉色又垮下來,勉強說了一句:“錦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