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出格的事兒
“陛下,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祝南弦好整以暇地抱著臂,靠在軍營的柱子上閒閒問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沈星野卻皺緊了眉頭喃喃:“為何嬌嬌不願意同我走?這南楚,這介子越,同她有何干系?淑貞太后都想刺殺她,她為什麼非要留在那裏受苦?”
祝南弦道:“陛下,那您以為,祝家是為何被冠以鎮遠侯的呢?”
年輕的小侯爺劍眉星目,射出鷹年般玩利的光盲,祝家世代以守衛邊關為己任,這就是世家要扛的責任,無關其他的任何緣由。
“宋雲初出身柔郡宋家,雖說是女兒身,但從小也是按世家子弟培養,擔的也是這樣的傳承,陛下,您把她看作什麼?”
自然是看作……枕邊人。
可這話不能說出口,沈星野不理解他們的信仰,在他看來這是被強迫加諸的責任,如同他做了十多年眾人眼裏完美的太子,痛苦又煎熬。
“桐月,”最終他說,“我希望她可以是安全、自由的,你懂嗎?”
淑貞太后太危險了,南楚看似是溫柔水鄉,實則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宋雲初什麼也不記得,當然更不會知道曾經淑貞太后想要取她的命。
只有把宋雲初劃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著,纔是最穩妥的做法。
祝南弦說:“可若淑貞太后要下手,為何不在宋雲初養病的時候動手呢?”
沈星野頓了頓,道:“去喊鶴十一來。”
鶴十一仍舊是一身黑衣,渾身上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對了,我早就想問,”祝南弦道,“鶴十一,你不熱嗎?”
“熱。”他實誠回答,“不這樣子穿,恐冒犯了天顏。”
祝南弦疑惑道:“鶴鑾衛不收相貌醜陋之人,我看你模樣周正,怎麼會冒犯天顏呢?”
鶴十一緩緩拉了袖子,只見上面傷口斑駁,一道道疤痕觸目驚心,扎眼得很。
饒是沈星野也第一次知道鶴十一身上有這麼多傷,他問:“這是怎麼回事?”
“屬下不記得了,但或許是辦事不力的懲罰。”鶴十一回答,“屬下的身體上全是這樣的傷口,後背的皮全部補到了臉上、前胸。”
沈星野腦海中幾乎轉過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他抖著嗓子問:“孤瞧你的臉,光潔得很。”
“哦,您說這個?”他恍然,抬手撕扯下了臉上一張膚色的皮,正是這薄如蟬翼的假皮蓋在他凸起的傷痕之上,叫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鶴十一笑著道,“屬下頭一次見也覺得很神奇。”
“你的嗓音,原本便是這樣低嗎?”沈星野又問。
鶴十一摸不著頭腦,說:“啊,是吧。”
“聽著,孤要班師回朝,你且留在南楚,打探淑貞太后的底細,順便……”沈星野深深望了一眼鶴十一,嘆了口氣,感慨萬千地說,“保護好宋雲初。”
跟隨了他數年的鶴七,原來也在那場火中死裏逃生,只是代價太過慘重,毀了容,嗓音也變了,排行掉到第十一名,所幸鶴一沒有罰得太重,還是將鶴七留到了自己身側服侍。
他還以為,鶴七也同春風一樣死了。
鶴鑾衛的人,居然瞞了他這麼久。
“也多護著自己。”沈星野又道。
鶴十一大聲應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主上心裏有多少思緒轉來轉去,只知道要好好完成這次的任務,信心滿滿地出發了。
祝南弦看著鶴十一離開的背影,奇怪地問:“陛下這回怎麼恁地柔情似水?”
沈星野抄起邊上的茶杯就扔過去:“回你的帳子裡去。”
祝南弦便忍氣吞聲地跑了。
南楚淮寧公主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黑衣暗衛,這暗衛性格耿直言語木訥,人人都說她撿了個好屬下。
“表姐最是仁善,跟了她是你的福分,你可要好好照看她。”介子越拍拍黑衣人的肩膀,很殷切地囑咐著,宛若一個仰慕姐姐的好弟弟。
“拭衣省得。”黑衣人恭敬回答,抬眼悄悄看了一旁小憩的宋雲初,才被封了淮寧公主的女人睏倦得很,斜斜倚著美人榻閉目養神,這一幕像極了從前他在大夏見過的那樣,無數個冬日的昏沉午後,金衣皇帝總會晃進那所溫熱的宮殿,假裝不經意地陪著那人休息,銀絲炭噼啪作響,還有一個總是很聒噪的小婢女在邊上難得安靜地翻花繩。
宋雲初聽見他們的對話並沒有出聲,只是合着眼睛任思緒四處飄蕩,心底有難以言明的悸動。
鶴十一是沈星野送來她身邊的,宋雲初在垣野城第一眼見著就明白了。
可她還是讓鶴十一留在了身邊,沒來由地,算作她規規矩矩人生裡做的第二件出格的事兒。
第一件是她私自去了大夏。
鶴十一心裏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只是很惆悵地想,雲妃娘娘回南楚還封了個淮寧公主,他家陛下如何能討得人回去呢?
後來有史書記載大夏永福三年裏夏帝陛下的幾樁風流逸事——
“宮闈縱馬幸嬌妃。”
“天子令下香雪海。”
還有一件,叫做“春風關負傷聘淮寧”。
介子越在沈星野城門喊話以後回到軍帳,大筆一揮,於聖旨上蓋下朱印,便封了宋雲初為淮寧公主,待班師回了柔郡之後就正式登記上皇室玉牒。
“你要我上玉牒,就不要寫介子瞻的名字。”宋雲初垂著眼眸叫人看不清神色,語氣仍然是淡淡的。
自宋瀾告訴她真相那日,她便下定了決心,一輩子只做段鶯的女兒,代替未曾謀面便死去的哥哥好好活著,而不是作為先帝的女兒介子瞻過活。
母親說過,我一輩子都是她女兒。宋雲初想。
“母后或許要生氣……”介子越覷著宋雲初神色,斟酌著開口,“表姐不要同她計較。”
宋雲初嘆口氣,介子越皇帝當了這麼久,也並非是沒有收穫的,起碼還知道給個巴掌給個蜜棗,得罪人的事兒都交給太后來做了,自個兒先把好處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