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說，草原上的女人是貨品，可以轉手給很多的人，比茶葉更便宜。”

    馬終於奔到了渾邪草原上的居所，周遭全是她不認識的臨駰貴族，他們穿著錦繡衣服，高鼻深目，看起來兇悍無比。

    渾邪也穿著一身紅衣，貴族們舉著酒杯一飲而盡嘴裏還說著嘰裡咕嚕的祝賀詞，聽雪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問：“你呢，渾邪大人，你會怎麼對我?”

    渾邪原本沒有表情的臉露出一個無奈的笑，聽雪和宋雲初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太像了，叫他想到了那個殿上伶牙俐齒窩在夏帝懷裏的漂亮妃子，他多情的眉目更顯柔和，用生澀的漢話回答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夫人的女人：“你不是貨品，你是天古麗。”

    很久之後聽雪學會了臨駰話才明白，天古麗是指草原上最美的神女。

    “那他們都聽見了，”聽雪繼續說，“大人不能反悔。”

    渾邪說好，然後把紅衣的女人抱了滿懷。

    宋雲初說這是個苦命的女人，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渾邪便散了身邊其他的女人。

    他掂著她就像抱著一匹剛出生的小馬，又軟和又輕盈，一用力就要被折斷似的。他放緩了手上力道，低頭去看聽雪，聽雪拂開面上琳琅的寶珠串子，看清了

    渾邪的面貌，對準男人的唇便吻了上去。

    她就這樣把自己嫁了出去。

    很心甘情願。

    “我小時候是見過小姐的，那時她小小一個，聰明可愛，見著我還會給我吃玉酥糖。再後來我就去大夏了，在宮裏做了十來年，大安七年小姐頭一回去大夏，宋大人說放手，讓她自己自個兒做主，叫我不必管，原先我也覺著小姐玩夠了便回家，誰想到太子府起火，小姐本已走了又折返回去”

    聽雪偎在渾邪身邊慢慢說道，“火那麼大，我以為她要死了，可憐上天有好生之德，火場裡遍尋不到的，竟然是掉進水裏，順著鏡湖漂了出去，我在護城河把她撈起來，送回了柔郡，那之後，小姐就不記事了，性子也變成了如今這樣……”

    渾邪默了默：“為何告訴我?”

    “有些事放太久了，心裏難受。”聽雪摸摸自己胸口，微笑起來，“但現在我自由了。”

    那些擔驚受怕的歲月，再也不用想起了。

    現在她終於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婚喪嫁娶，生老病死，相夫教子，能夠過得很幸福。

    “不怕我告訴夏帝麼?”渾邪道。

    “不會的。”聽雪似乎困了，打著呵欠含糊道，“大人心悅小姐，巴不得陛下矇在鼓裏什麼也不知曉。”

    渾邪怔了怔，搖頭笑了笑。

    就連聰明勁兒也和宋雲初像極了，難道南楚的水土淨養這樣的人兒麼?

    “睡吧，”渾邪說，“以後不許心裏放這麼多事兒了，想說的就說出來。”

    良久，聽雪躺在他懷中“噢“了一聲。

    “謝謝夫君。”她道。

    渾邪哼了哼：“既然都是你夫君了還謝什麼謝。”

    聽雪沒理他，腦袋拱了拱說：“往裏一點。”

    渾邪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

    距臨駰數萬公里之外，春風關。

    火堆上熱著湯藥，介子越在邊上看將軍推演沙盤，只留下宋雲初一個人沉默坐著，她摸著腰間的天子劍回想起沈星野在聽見她話語之後支離破碎的目光，心裏泛起陣陣酸楚。

    她是沒見過這樣溫柔固執的沈星野的，所以宋雲初篤定，沈星野一定想起了那些回憶，缺失的記憶突然涌入讓人變了性情，宋雲初並不相信這樣突如其來的喜愛。

    人只相信自己可以抓得住的東西。

    湯藥熱得剛剛好了，宋雲初用勺子一口一口喂進喉中，一旁介子越看她喝藥都不皺眉，驚愕道：“這麼苦的藥，表姐一口一口喝豈不是更難受麼?”

    宋雲初素白的手指扣着碗邊，神情淡淡：“尚可。”

    介子越安靜地看她喝完藥，又開口：“表姐喜歡他嗎?”

    宋雲初把碗放到一邊：“介子瞻能喜歡他嗎?”她並沒有指望介子越回答，自己便應了：“不能”

    無論是身為段一燈的她，還是身為宋雲初、皇女的她，與沈星野都隔著千里萬里。

    “那你還像從前那樣，做我最厲害的臣子，好?”介子越問。

    “陛下不用再試探我，”宋雲初懶得和他虛與委蛇，再次重申了一遍，是對介子越說，也是對自己說，“江山永遠是陛下的江山，我亦永遠是南楚的宋雲初。”

    介子越殺她的事，其實並沒有真的落實到她身上而是她自己折了回去救沈星野才導致後面一切，歸根結底是她犯傻，怨不得別人，而真正害了她的尹善若與嚴官晴都不在人世，她早已沒有能報復的人了。

    “好，”介子越握住宋雲初的手，發覺好冰，他頓了頓，擠出一個笑，“等沈星野那廝退兵，我們回柔郡見母后。”

    宋雲初對宋輕舟抱著太複雜的感情，照理說宋輕舟是看著她長大的姑姑，感情匪淺，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自己也要喊她一聲母親，最重要的是，她害的段鶯沒了孩子，更是曾經想抹殺自己，這樣錯綜複雜的糾葛讓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迎著介子越溼潤的眼說了句“好”。

    “太后她，知曉我的身份麼?”宋雲初問道。

    介子越想了想說：“母后說，父皇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年紀比孤大些，其餘的便不清楚了。”

    聖旨的事兒是介子越自個兒查出來的，但是並沒有告訴母親。

    如此看來，宋輕舟並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孩子，那她的確要見一見宋輕舟，告訴她自己的身份，宋雲初想。

    “要是沈星野明天還來怎麼辦?”介子越自問自答道，“那就把表姐推出去擋。”

    宋雲初僅存的那點傷春悲秋的心思都被打破，心下無語地想，草包一個。

    明日還要來的沈星野此時正喪著一張臉坐在椅上，對面擺著那盆嬌柔的綠色小嫩苗，他還沒來得及給宋雲初看他養的小茉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