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太子府起火
“他走了,本宮帶你去一趟惠蔭廟罷。”沈星野垂著眸子給嚴官晴夾菜,輕輕道。
惠蔭廟是環罡最著名的送子觀音廟,聽說非常靈驗,要是換了往常嚴官晴聽到這話心內一定是欣喜萬分,可如今卻覺得極其諷刺。
可她什麼也沒說,和平常一樣安靜溫順地坐在邊上吃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段公子若是要走了,妾身也好送送他。”良久,她開口,“殿下政務繁忙,妾看著他走,殿下也放心,是不是?”
沈星野聞言看了看嚴官晴,嚴官晴眉眼裏都帶著憂愁和小心翼翼,她在害怕宋雲初不離開,害怕自己騙她,所以纔要親自看著宋雲初走。
“他沒告訴我。”最後他道,“一燈有自己的主意。”
嚴官晴說了聲好,平靜地想:果然如此,殿下還是在護著他,可他護不住,只要段一燈還在這個府裡,就註定要死了。
南楚使團離開環罡那日,大夏入了短暫的寒秋。
星野太子穿上了鴻臚寺的硃紅官服在館驛送別化們宋並沒有跟他們一起出發,而是自己買了匹快馬,輕衣簡行。
太子府的潛淵閣裡,靜靜躺著一枚赤色的紅豆,日光之下,可以看見上面刻筆的劃痕,一道道組成清秀端正的“星”字。
環罡城官道之上,一道墨藍身影疾馳而過,途經城門時卻莫名停了下來。那身影半揭了臉上的面具,轉頭望住城樓,好像要將它深深鐫刻入心底,稍頃,便再度揚鞭。
——“起火了!太子府起火了!”
沈星野送別使團,便有人來傳話,言段公子將走,邀他一敘。
這些天沈星野忐忑難安,隱隱猜到宋雲初要走,卻又不知如何面對,只好偷偷寫了一封信函,將拳拳情意訴之筆端。
來傳話的人正是他府上下人,沈星野不疑有他,匆匆趕往了府中,卻見火舌捲起焰浪,華貴的樓闕頃刻坍塌,奴僕四散而逃,他的心霎時便提到了嗓子眼,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
宋雲初是不是還在等著他?
他還有那麼多話沒告訴宋雲初,而宋雲初更不能……死在這樣一場大火裡。
他埋頭直衝去向了浮雲居。
太子府邸建造得過大的壞處便在此刻顯了出來,他緩慢地穿梭在火焰之中,錦衣玉帶都被薰得燎黑,梳得規規整整的頭髮也凌亂無比,隨著噼啪作響的焚燒聲有斷裂的黢黑梁木掉落,浮雲居已然凋零得不成樣子,竹林上也冒起青煙。
他怔怔瞧著眼前的斷井殘垣,用力地咳嗽著,終於被煙燻得撅了過去。
起火的時候嚴官晴並不在,她穩坐在將軍府,和母親一同飲茶賞花,家僕通報太子府失火,嚴夫人看她一眼:“怎麼回事?”
“燒乾淨了,殿下就只能看到我了……”她摸著空空的手腕道,“正巧前幾天去宮裏,陛下說起要殿下回東宮住著,這宅子,不要也罷。”
太子今日要去鴻臚寺,南楚使團離京,他身為鴻臚寺卿,必定離不開。
火從浮雲居點,等殿下回府,便只能見著化了灰的骨殖。
死人什麼也爭不了,嚴官晴只懂了這個道理,卻不明白死人也不需要爭。
誰也爭不過死人。
而太子府那邊,宋雲初下了馬跌跌撞撞跑了進去,外頭圍觀的民眾頓時發出陣陣的驚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徑直入了火海。
來救火的護城軍只是杯水車薪,宋雲初想不明白為何自己走前還好好的,下一刻府裡就突然起了火。
可她也沒有空去想那些事,滿腦子只是怕沈星野在裡頭,她得找著了沈星野,確定他沒事兒才能走,否則……否則……便這輩子都安不了心。
火勢越來越旺,她捂著口鼻小心翼翼躲著冒火星的殘木,原先雕樑畫棟的太子府燒得破敗不已,再沒有之前華貴美麗的景緻,那些春風掛在簷上的燈籠俱已燒成了灰,散落在火海里再看不到。
“春風!”他又喊了一嗓子,“鶴七!”
沒有人應他,偌大的太子府空了。
“你們都走了……殿下怎麼辦?”宋雲初的眼睛變得酸澀不已,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也許是上天看不過去她小半輩子的順風順水,刻意要在這裏為難她,一場無名火起,便讓機敏的宋雲初亂了陣腳。
她也想過殿下會不會不在府裡?可她還沒找著殿下,不能走……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率,她也要確認了沈星野不在……春風和鶴七都不在,她更不能跑。
最後她在一處燒得看不出樣子的樓臺邊見到了春風。
那個總是笑著的春風姐姐,那個總是溫柔體貼的春風姐姐,給他把燈籠掛在屋簷上的春風姐姐,還沒來得及出府的春風姐姐,就已經在這樣的火裡燒成了焦黑、模糊的樣子。
她已經認不出春風了,春風應該是漂漂亮亮溫溫柔柔的呀,因為她說過女孩兒都愛俏。
她只記得春風今早特意穿了件刺繡精緻的宮裝,她也許是猜到自己要走罷?還有她頭上的珠釵,是不是跑走的時候掉的呢,磕得掉了一點珠子,可宋雲初記得清清楚楚。
“春風姐姐……”宋雲初的淚從臉龐流到脖子窩裏,再掉到地上,但沒人笑著應她段公子了。
這世上,本來也沒有這樣一個段公子。
她咳嗽著把春風的髮髻扶正,再把那支釵插上,好像這樣春風就又能是那個幹練漂亮的宮女了。
宋雲初打點好她,就再去找了沈星野。
她的太子殿下索性只是暈了過去,宋雲初又哭又笑,勉力撐著暈乎乎的身子去拖他。
沈星野雖然暈了過去,手裏卻不知道捏著什麼,宋雲初拿也拿不出來,只得讓他繼續捏著。外頭的護城軍終於和鶴鸞衛一齊衝進來救火,宋雲初把沈星野安置在鏡湖邊,腦子一昏,再沒了一絲氣力,唯餘冰涼的窒息感包裹著她,致使她不斷地昏沉下墜,墜到不知何處,渾身又凍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