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聞言看了看几案上擺著的茶點，沒有一塊是狀元糕。

    沈星野回過頭來：“什麼?”

    宋雲初放下琴，在邊上拿了一塊桂花糕走過去，有些忐忑地道：“你愛不愛吃甜?”

    沈星野道：“不吃。”

    真不給面子。

    宋雲初心裏直嘀咕，但她還是強硬地叫沈星野張嘴：“啊。”

    糕點貼在他唇邊，沈星野紋絲不動。

    宋雲初看他一眼，單手解了自己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生動明豔的臉，兇巴巴地道：“本狀元親手喂的糕，不算狀元糕麼?”

    沈星野沒想到他會在此刻摘下面具，怔怔地張了嘴，很乖巧地吃了進去，牙齒聽話地咀嚼起來，嚐到桂花甜到發膩的味道。

    “我騙了殿下，我長得特別好看。”宋雲初用氣聲輕輕說話，還帶著一股撓人心窩的驕矜，“殿下對我好，我只給殿下看我的臉。”

    沈星野嚥下桂花糕，手臂穿到宋雲初後腦上給她重新戴上面具，細緻地打了個結，他學著宋雲初那樣聲音輕輕的，細細地說：“我早知道了，”

    你喝醉酒的時候想撓臉，像乖張的花貓，可是長得又這樣動人，像澤世的珍珠明月。

    “下次把面具戴牢一點。”沈星野順勢撫了撫她的發，溫柔地道。

    宋雲初心臟擂鼓一般地跳起來，她覺著自己耳朵好燙，一定是紅了，抬起手就去捂，侷促地點了點頭，然後僵硬地轉身回去。

    沈星野在後麵道：“春風，看著點，別叫他吃多了。”

    春風笑著應聲。

    宋雲初重重哼了一聲，摸著那琴不理人。

    一邊換裝成下人的尹善若默不作聲把這一幕都看在眼裏，他按捺著內心激盪，手團在袖子裡顫，難以想象清正優雅的星野太子對上宋雲初竟是這樣，更難以想象恣意瀟灑的宋雲初會衝着星野太子使性子，無怪乎嚴官晴不得寵，宋雲初這人做臣做臣妾原來都是一把好手。

    帝王家事，精彩如斯，歎爲觀止。

    大夏，太子府浮雲居，錦榻上鼓著一小團被窩，細看正是堂堂宋府的狀元郎宋雲初宋“公子”，她一改往日的灑然，害臊地拿被子著頭趴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自己剛剛一時衝動摘下面具給沈星野喂糕吃的樣子。

    “別怕，他不認得你是誰，也不知道你是女兒身，大夏沒人認得你，等回了南楚就好了。”她舉起手隔著錦被拍自己的臉，一下下拍了好幾次，好像要把自己拍醒。

    瞧星野太子那副模樣，應當是不識得自己的。

    起碼，不知道自己是宋雲初。

    就像她在南楚時也並不知道沈星野的樣貌。

    南楚的使團要在金秋九月走，大夏天氣冷得早，九月就開始轉涼了，前兩年聽說十月都會下雪，宋雲初還沒見過北方的大雪，心裏其實很想多留些日子，只是介子越一個人留在南楚她並不放心。

    “一封信也不回我，肯定生氣了。”她嘀咕著，手臂在床上亂揮，摸到枕下一塊玉牌。

    是沈星野說可以記賬的那塊。

    在環罡最繁華的關中街上，皇親貴族的宅邸鱗次櫛比，還有許許多多的繁榮商棧張著彩燈，掛著酒旗。

    往的行人都在側目注視一位紅衣豔豔的公子，為何是公子呢?你看他長身玉立，一頭烏髮用紅色髮帶高高攏起，雖然銀色的假面覆了半張臉，但看露出的下巴和嘴，應當是個顧盼生輝的朝氣男子，只可惜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竟然遮遮掩掩的，叫上街來採買的姑娘婢子們齊齊嘆氣。

    紅衣“公子”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依舊是閒庭信步的樣子，好像在自家的花園裏踱步，優雅又大方，身條擺動間一塊白玉在紅衣中搖晃，又隱而不見。

    “段公子，”春風追上來，氣喘吁吁的，“怎地走這樣快?”

    是了，紅衣人便是化名段一燈的宋雲初。

    她身懷武功，走路時輕巧靈快，春風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自然趕不上她。

    宋雲初見她喘著氣，放緩了腳步等，手掌摸著腰間玉笑：“姐姐步子小，等回去了我教你一套步法，走起來又輕便又快的。”

    “謝謝段大公子了。”春風道。

    珍寶閣裝潢大氣，內裡的架子上錯落擺著古玩物什，介子越喜愛收藏美玉，他便駐足在幾座玉雕前細細觀賞對比。

    最後她挑了尊玉麒麟和一尊玉牡丹，掌櫃的拿算盤算了算價格，笑眯眯道：“承蒙惠顧，五百兩銀子。”

    兩件東西都是成色上好價格不菲，宋雲初摘下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我是太子府上來採買東西的，殿下說了可以記賬。”

    隨後掌櫃就寫了張條，某年某月太子府玉麒麟並玉牡丹一尊，宋雲初眼尖，手指扣了扣桌子說：“就算一件，那牡丹我自個兒付，銀票收不收?”

    掌櫃的頓時春風滿臉：“自然是收的，牡丹件兒一百五十兩。”

    宋雲初摸出二百兩的銀票道：“勞煩送到府上，餘下的便算勞苦費。”

    掌櫃道：“好說。”

    宋雲初不在府裡，沈星野著人去搜集了松下風的曲譜，自己一個人坐在靜室裏頭撫琴。

    他聰慧過人，於樂藝上卻是平平，松下風指法紛繁複雜，那日他聽宋雲初撫了一曲，流暢自然松風泠泠，心內神往。

    好琴無數把，他放在房中，鮮少用過，只是今日實在忍不住想要彈一彈。

    鶴七知道他要撫琴，一張古板的臉也忍不住皺成一團，捂著耳朵大不敬地跑了。

    他家太子的琴，著實太過平平無奇了一些。

    平平到……海枯石爛花謝草蔫。

    宋雲初在街上買了好些東西，就連春風手裏也提著幾盞燈籠，兩人歡歡喜喜地回了府，卻見鶴七面無表情地在兜圈。

    “怎的沒陪著殿下?”宋雲初懷裏抱著買來的大盆珊瑚枝，好奇問。

    鶴七說，殿下在撫琴。

    他那表情實在是太耐人尋味，宋雲初把東西往他懷裏一塞，滿心期待地去尋沈星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