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可以試試
“是鶴七送您回來的,”婢女柔聲細語回答。
宋雲初問:“鶴七是誰?”
“是太子身邊的暗衛。”婢女說,“您住久了就能見到他了。
宋雲初點點頭,說:“這位鶴七大哥人真好,你知道他住哪裏麼?”
這倒是難到了婢女,鶴七神出鬼沒,她思索半晌,猶疑道:“應當在殿下的院落。”
宋雲初說,我要去謝謝他。
她就這麼認認真真地呆在浮雲居一整天,抄了整整十版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春風賞了片刻,挑了一幅去裝裱,宋雲初就攜著它偷偷去了沈星野的院落。
沈星野正值休沐,不用去鴻臚寺報道,聽到外頭有動靜,說是段一燈來了。
他挑了挑眉,難道宋雲初認出昨晚是自己了?
他回憶片刻又搖搖頭,應當不是。
宋雲初睡得那樣沉,叫也叫不起,上下眼皮如同粘在了一塊兒,怎麼會知道是誰把她帶了回去。
“無事不登三寶殿,段公子來本宮這兒所為何事啊?”他如今見著宋雲初都覺著有趣,饒有興致地詢問。
宋雲初行了禮,彬彬有禮地問:“見過殿下,殿下身邊那位鶴七,可是住在這裏?”
沈星野捏著杯子的手僵住,他翻了翻眼皮,波瀾不驚地道:“不在。”
房樑上蹲著的鶴七:“……”
宋雲初便把自己帶來的心經給了沈星野,道:“我來謝謝鶴七昨夜的幫忙,若不是他,我定是還飄在鏡湖上……”
她說著說著有些心虛,怕沈星野問起各中緣由,一筆帶過,“總之,麻煩殿下給鶴七大哥了。”
沈星野垂眸展開那張心經,字跡端秀,泛着松香。
這是拿了自己的紙,用自己的筆蘸自己的墨,送禮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沈星野輕輕哼了一聲,宋雲初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疑心自己聽錯了,咳了咳,很乖巧地補了一句:“……謝謝殿下。”
沈星野手指敲著檀木桌子,似笑非笑:“你是該謝謝本宮。”
還沒有人讓太子殿下屈尊降貴當船伕,也沒有人這樣勞動過太子殿下的大駕去給一個小小暗衛送東西,宋雲初頭鐵膽子大,初來乍到兩件事全給做了。
都說她聰明,沈星野看向底下不明所以的宋雲初,心裏想,我卻覺得她有點笨。
那心經最後被沈星野沒收放在了自己房中,宋雲初並不知道。
“下次喝酒就在自己房裏頭喝,”沈星野輕飄飄地撂下一句,“不然可沒人來找你回去了。”
宋雲初道,下次同殿下一起喝,就不怕回不去了。
她這話本是隨口一句寒暄應付過去,哪承想沈星野頓了片刻,竟說了句也好。
“馬上是父皇的生辰,你的字寫得好,不如替本宮寫一幅萬壽圖。”沈星野若有所思,指節噠噠地扣着,嘴角是清淺的笑意,“事成,本宮就帶你去環罡最好的酒樓吃席。”
山珍海味宋雲初在南楚吃得多了,她捏了捏自己纖長的手指柔弱地嘆氣:“我這手太久沒拿筆,寫了這一幅心經已經是筋疲力竭……”
沈星野鄭重其事地道:“既然這麼嚴重,想必是拿不起匕子切羊肉了,可惜了,崇錦樓的全羊最是美味,只好本宮一人獨享。”
宋雲初頓了頓:“但爲了殿下,我自然是傾力而為。”
沈星野點點頭,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掏出個玉牌給她,宋雲初接過,上面寫著小篆星野二字,飾以龍紋。
“這是什麼?”
沈星野道:“一個甜頭。”
他噙著笑看向宋雲初:“拿本宮的身份玉牌買酒,可以記賬。”
小廚房裏的廚娘今早誠惶誠恐地跟管家說丟了幾壺酒,沈星野記著宋雲初昨夜喝得就是上好的牡丹蜜,好一個翩翩公子卻要像小鼠一般偷酒喝,好像大夏很小家子氣似的,供不起一個人喝點酒水。
這話聽到宋雲初耳裡卻不一樣了,她只覺得沈星野在嘲笑自己,蚊子般地哼了哼:“我放了銀票……”
沈星野想起那廚娘唯唯諾諾將破爛銀票呈上來的樣子,好整以暇道:“段公子十指不沾陽春水,好幾百兩的銀票放在豬油盆子上頭,叫廚娘怎麼兌錢。”
錦衣玉食的宋“公子”確實不太懂庖廚之事,她只看那盆子白花花一片玉色怪漂亮,銀票便隨意擱在了上頭。
“那這玉牌,買什麼都可以記賬麼?”宋雲初趕緊轉移話題。
沈星野道:“你可以試試。”
宋雲初便知道是不能了,垂頭哦了一句,半張看不見表情的臉竟然叫沈星野瞧出一絲不屑來,高傲的星野太子頓時又清了清嗓子:“凡在環罡城做生意的,都認這塊牌子,你覺著能不能記賬?”
宋雲初想,這點卻比她家的草包皇帝強許多了。
介子越那傻蛋,一心一意想著要先帝承認自己,卻忽略了民心,怪不得老百姓提起他都不太喜歡。星野太子一塊刻著名字的玉牌都能讓滿城的生意人信服,可見名聲非常好,是個堪當重用的冤大頭了。
剩餘短短片刻思索了許多,面上卻不顯,做出了驚詫表情拍了拍沈星野馬屁,自如地走了。
“越弟,依愚兄淺見,治國首要治民,民生為國之根基,帝仁則民聚,帝戾則民散……”
宋雲初妥帖地把信對摺疊好,叫驛館的郵使快馬加鞭送到南楚。
南楚,慶熙觀。
“娘娘,宋雲初送了信來。”一位黑衣人恭敬跪下,雙手將一信箋呈上,正是宋雲初在大夏送出的那封。
對著銅鏡梳髮的女人手上動作並沒有停,她利落地給自己綰了個髮髻,然後手指在面前的一堆簪子裡遊移,最後挑中了一支青玉插上,插完以後,她對著鏡子看了半晌才接過信,漫不經心地拆開,粗粗掃了幾眼,嘴角掛起譏諷的笑容:“這是在教越兒怎麼做皇帝麼?”
“我們越兒天生就是要做皇帝的,由得他來教?”宋輕舟的手輕巧地把信扔進一旁的香爐,香爐裡頭嫋嫋燃燒的暗焰把信紙吞沒,最後化爲了灰燼,合着馥郁的粉塵堆在了金絲香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