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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怎不摘面具

    宋雲初坐在其中,假面遮得嚴嚴實實,鼻尖微微沁汗,隨著喧譁聲看向了前方。

    星野太子正朝這邊走來,這次他又換了一件白色的常服,衣袖上紋著金絲牡丹花,隨著行走間微微搖擺,好像有花香瀰漫。

    宋雲初抬頭望去,太子亦正好瞧過來,那張冰凍的臉一下子如同冰河化水般活泛起來,薄唇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狹長的眼睛盛著明晃的豔陽光。

    “行禮!”邊上有人拉她一下,宋雲初才發覺周遭的人都跪伏了下來,只有自己一個呆愣愣直立著,她趕緊折了腿跪下,臉上頓時燒得慌。

    星野太子好像是在笑她吧?宋雲初鼓著嘴想。

    從前在南楚散漫慣了,楚王烈寵愛她,皇子又是她的表親,宋雲初入宮闈行禮的次數少,到了大夏更不記得這些繁文縟節了。

    她低下頭,隨大流地喏了一句太子千歲,腦子裏仍是亂糟糟的,只覺得自己出了好大一個洋相,臊得慌。

    沈星野遙遙地看見人群中月白衣服的假面人直直立著,邊上寺人剛要出聲提醒,他抬手製止了,眼睛瞟過去似笑非笑地望著那人,納罕得很。

    應當是頭一次來詩會,不認識自己,沈星野想。

    他走了過去,停在那個假面人身前道:“不必多禮,平身吧。”

    宋雲初看見星野太子白金的衣袖落到自己面前忍不住抬起了頭,邊上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不明就裏,直直望住了沈星野寒泉一般的狹長雙眼,大膽地開口:“殿下來到草民身前,是看中了草民麼?”

    她有這樣驕傲的資本,全賴過人的智慧,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宋雲初昂著頭,完全不在意其他人驚愕的目光。

    沈星野終於忍不住笑了一下,宋雲初驚奇地發現這人雖然樣貌冰雕玉琢,但是笑起來臉上的肉居然會輕輕顫一下,手下有點癢,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家裏調皮的狸奴。

    星野太子也會像小狸奴一樣軟乎乎的麼?

    在宋雲初眼裏狸奴似的星野太子開口了:“那你說說,本宮看中你什麼?”

    宋雲初說,我來參加詩會,就是來看看環罡文人的才學如何,殿下選了我,我一定為殿下奪得頭籌。

    沈星野看了她半晌才道:“叫什麼名字?”

    宋雲初直起身回道:“段一燈。”

    沈星野便說:“段一燈,你坐到本宮身邊。”

    那掩在白衣下的手伸了出來,薄薄皮肉裹著清癯的骨頭,膚色如玉,有著冷白的色澤,一看便知是個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那手輕輕揮了揮,婢女侍從便紛紛退了下去,宋雲初跟在他後頭走,坐到了眾人之中。

    金色酒液盛滿玉碗,歌女把它放到河水之中,流水微風帶著它流向遠方,停在了方巾學士面前。

    依著規矩,這酒停在誰面前,誰就要作詩,作不出的便罰酒。

    詩會以牡丹為題,彩頭也是牡丹花,做的便是牡丹詩了。

    宋雲初其實並不善於以景為題,她坐在沈星野身邊安安靜靜地看著眾人合掌唱和,時不時飲一點酒,吃一點菜,十分地坦坦蕩蕩。

    宋瀾在家不飲酒,這是他們家的規矩,怕飲酒誤事。

    宋雲初來了大夏,沒有父親母親看管,這酒就好像伸著手在和她打招呼,宋雲初忍不住一口下肚,頓時就喜歡上了。

    “是牡丹花蜜造的甜酒,”星野太子的玉手給她掩住了酒杯,宋雲初看見他眼睫撲朔,依舊是那副清淡溫和的樣子,平靜的勸和道,“一會兒你醉了,怎麼替本宮拔得頭籌?”

    宋雲初只好訕訕放下杯子,她嘴唇上有沾染的酒漬,粘粘乎乎纏著,宋雲初微微啟唇,伸了一點紅潤的舌頭去夠嘴唇,把那點甜味的酒甜得乾淨,饜足地眨了下眼。

    大夏的酒味道不錯。

    流水送來酒杯,正正停在宋雲初面前,她撈起酒杯,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四下環顧,草長鶯飛牡丹團簇,正是盛夏好時節。

    “玉衣金縷冰魄光,青宮邸下牡丹香。”

    她一句道完,眾人譁然。

    “他怎麼敢把太子殿下比作牡丹花……”

    “殿下定會發怒。”

    宋雲初高高抬起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她看著沈星野,慢慢咧開一個笑:“殿下以為我這詩,如何?”

    沈星野手指捻著自己衣袖上的金絲,道:“善。”

    婢女上前,賞賜他一錠金子做的牡丹花。

    “草民可以不可以拿這換個別的?”宋雲初舉著金錠很苦惱的樣子,往常她用這副模樣去宋瀾面前撒嬌百試百靈,只是她卻忘了自己戴著面具,眉頭蹙得再好看也沒人瞧得見。

    沈星野第一次看見得寸進尺得如此坦然的人,他微微挑眉:“換什麼?”

    宋雲初都敢揹着父親千里迢迢跑去大夏,對著一國儲君也絲毫不虛,聲音響亮:“草民想做殿下的幕僚。”

    幕僚……

    沈星野想了想說,不行。

    宋雲初皺了皺鼻子,又聽沈星野道,但是你的才華出衆,本宮允許你住在府上。

    沈星野身為一國太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他的東宮已是人才濟濟,這不知何處冒出來的假面人一張口便說要做太子幕僚,不知道有什麼居心,沈星野自然是不會一口同意,但是若讓這人進太子府也不是不可,只當養著一個才子,還能博一個禮賢下士的愛才之名,但若這人真有什麼問題,便算是請君入甕一擊即殺,怎麼都是不賠的買賣。

    思及此,沈星野看向宋雲初。

    “你可願意?”

    宋雲初想到驛館那個硬邦邦的床鋪,毫不猶豫地應了。

    她此行為遊學,能進太子府已經是大賺一筆,為何不答應。

    有了沈星野這個承諾,宋雲初在接下來的詩會上便只喝著酒安靜旁觀,此後再有人都比不過那妄議太子的一句,宋雲初果然穩穩地拿到了頭名。

    暮色降臨人群散去,沈星野拉著剛要溜走的宋雲初的後領子,淡淡問道:“怎麼不摘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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