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南弦：“?”

    沈星野接過花盆沉沉看了一眼，又望向周遭遼闊的城野，低聲道：“桐月，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祝南弦謹慎地說：“臣愚鈍。”

    沈星野說，這是我送給宋雲初的茉莉花種開出來的芽。

    宋雲初走後，金光殿就被封了起來，原本遣派給金光殿的宮女侍從一一散了，去到了別的宮苑。

    沈星野一日路寢議事之後，不知怎地就走去了金光殿，正碰上一個小宮女匆匆跑出來。那宮女見到沈星野便戰戰兢兢

    跪了下來，沈星野面色沉沉問道，這地方不許人去，你不知曉麼?

    小宮女小心翼翼抬起眼睛，她進宮沒有多久就去了金光殿服侍，宋雲初待她很好，她說自己是去澆水的，手指指向了金光殿宮室窗櫺上的一個小小花盆。

    花盆裏，綠色的幼苗悄然生長。

    “娘娘是個好人，奴婢什麼也做不了，又想報答娘娘，娘娘走了，奴婢就替她養花。”小宮女聲音清脆，帶著一絲拘謹與害怕，閉著眼睛不敢看沈星野冰冷的臉色，顫顫巍巍地磕頭，“娘娘寶貝那盆花，奴婢想，等它開了，娘娘就回來了。”

    沈星野沉默許久，揮手讓那宮女走了。宮女如蒙大赦，趔趔趄趄跑遠，雙喜舉著花盆，大著膽子輕聲說：“看來是陛下的恩澤叫這花長出來了。”

    “你倒是說說，孤有什麼恩澤?”他似笑非笑。

    “娘娘在時……”她覷了沈星野臉色，小心說，“說這花要好好養著，怕開不了，奴婢說，陛下恩澤定會保佑這花。”

    “嗤。”沈星野笑了一聲，眼神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她還說什麼了?”

    來福道：“娘娘說，萬望陛下，也保佑她。”

    “她不喜歡我，憑什麼要養我送給她的花，憑什麼偷偷問尚花局討牡丹種子?”沈星野捧著花盆，眼底晦暗，“我要親自向她問清楚再回去。”

    祝南弦怔然地看著那盆未開花的苗：“就爲了這個?”

    “就爲了這個。”沈星野大步走進營帳，頭也不回，“若是南楚來人，就說整軍待發，只等雲妃。”

    沒過幾天南楚果真派人送了書簡來試探，祝南弦記得沈星野的吩咐，面無表情道：“我們大軍在這兒又不打你們，緊張什麼?只是看這風景秀麗，流連忘返，順道等一等雲妃娘娘，這陌上花開，何時歸來?”

    那探子瞅瞅關外光禿禿的草場默然無語，祝南弦一臉正色不容置喙，他只好悻悻回去報給將軍。

    宋雲初在大相國寺同了慧喝茶，未受戒的小沙彌在學著撞鐘，一聲聲古奧悠遠，她伸著手腕輕輕問：“我這記憶可還能恢復?”

    了慧皺著眉頭道：“早些便同你說過，這淤血阻滯不好化開，你又動了武，身子更差了，我看脈象，尚要一月餘。”

    宋雲初把衣袖慢慢拉下遮住手腕：“能記起來便好我與他沒什麼相欠的了，只有這段一燈的記憶不甚清楚，恐是後患。”

    “你從大夏回來，夏帝沒攔著麼?“了慧看看自己年紀最小的這位弟子，一如她的佛名一燈，聰慧破愚，世間事沒什麼能難到他，但情不可測，她原本就與夏帝有過那樣一段緣分，難保和親的日子裏沒有重燃愛火。

    “他攔不住我，也攔不得我。他不知道我是誰，宮裏也有這許多美人，段一燈他要尋便去尋了，總歸尋到的也不是那個人了。”宋雲初糊里糊塗說了這樣一番話，顛三倒四的，面容怔然，眼神只望外瞟，全副心思不曉得在什麼上頭。

    了慧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寺裡的清淨池裏有錦鯉躍起，濺開燦燦水花。

    “你許久不來，魚子魚孫也有了。”了慧笑道。

    宋雲初突然說：“師父可記得從前給我講的故事麼?一隻清淨池的魚兒，成日裏在這四方水中游動，善心人將它放生到寬闊河道，那魚兒卻還是繞著四邊角遊著，不多時便死去了。”

    了慧點頭：“你記性素來是好的。”

    又有一隻魚兒躍起，宋雲初的手沿著那條軌跡滑下來：“師父看我像不像那條魚一樣?”

    陽光灑到錦鯉的鱗片之上揮出金亮的光芒，和著細碎的水珠涌動在宋雲初波瀾不驚的眼底。

    白色李花掉下花瓣，落進清淨池。

    “叨擾了，閣下可識得一個叫段一燈的?”一個黑色身影穿梭於大相國寺絡繹不絕的香客之中，逮著人便詢問。

    他的黑衣樸素簡單，細看之下卻能在陽光照射裡找到鶴鸞的暗紋，正是大夏皇帝私衛鶴鸞衛，其中排行十一位的鶴十一。

    鶴十一上次帶著宋雲初逛了南風閣，沈星野此行將他帶了來，叫他潛進柔郡去尋段一燈，鶴十一隻知道打打殺殺不通人情世故，找個人也不低調點喧鬧得很。

    講經的僧侶趕忙去拉他，眾香客都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黑衣的傻子，嘴裏嚷著勞什子段一燈，可這大相國寺裡分明沒有叫一燈的和尚，也不曉得他在尋誰，只在心裏念他痴憨。

    “這位施主找段一燈是所為何事呢?”拉他的僧人面容柔和寧靜，臉上有淡淡微笑，正是了慧禪師座下弟子一燃，在外布經施道回寺，遇到這樣一個痴人，覺得有趣得很，拉了他柔聲詢問。

    鶴十一鏗鏘有力回道：“這是我主上的好兄弟!”

    一燃眨眨眼：“既然是你主上的兄弟，你如何不認識?”

    鶴十一愣了愣，竟不知如何回答，張口結舌道：“啊這、這、這得問主上。”

    一燃調笑道：“你要找的一燈以前是我的小師弟，聽沙彌說她才走，不若你明日再來，許能見著她了，記得替你家主上瞧瞧是不是那位兄弟。”

    “我知曉了，多謝這位大師。”鶴十一曬了老半日找人，很是感激這位心善的僧人，雙手合十道了謝。

    一燃道：“她不常用佛號，你來找她，只向沙彌說尋宋雲初便好了，自有人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