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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登軾而望之

    宋雲初問過宋瀾,可宋瀾從來沒有給過明確的回答,到如今,宋雲初都快忘了這道聖旨,在昨天理清了自己的身世之謎後,宋雲初突然想,這聖旨莫不是真同自己有關?

    介子越登基以後突然要殺她,宋家逐漸式微,還要把她送去大夏,難道這聖旨裡頭真的寫著,難道楚王烈明明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女兒身還要把皇位傳給她?

    她緊緊盯著宋瀾,那邊介子越面色沉沉,錦久,說:“舅舅起來罷,那聖旨如今在何處,給孤瞧瞧。”

    介子越話中只提了宋瀾,並未提宋雲初,宋雲初心下了然,若這聖旨是傳位之詔,自己今日恐怕走不出去。

    可宋瀾老謀深算,應當不會進了這局。

    那這聖旨到底寫了什麼?

    宋瀾自懷裏掏出玉軸聖旨,兩端有銀色巨龍騰飛,祥瑞非常,有介子越身邊心腹太監接過,宋雲初跪在父親身邊,兩人頭深深埋著,耳邊響起寺人尖利嗓音。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膺昊天之眷命,爾來在位三十年。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爾宋瀾乃太師,介子瞻之亞父,佐天子,理陰陽,經邦弘化,其性之義,其行之錦,允文允武,四方之綱。

    德之在人,親者父母均也。朝廷有疏爵之恩視夫皆而並貴,懿範彌彰崇嘉永。錫爾太師宋瀾之妻段氏,坤儀毓秀……”

    介子越才聽得頭一句便怔住了,天子聖旨由花萼樓重臣起草頒發,而宋瀾這張卻是楚王烈親自撰寫,起先兩段便是要獎賞宋瀾及其妻子,宋瀾本已是一品太師,其妻段氏也有三品命婦誥命,楚王烈在這聖旨中又抬了宋瀾一品虛銜流爵,這爵位世代都會削減,但已經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介子瞻之亞父……介子瞻,就是先帝給宋雲初起的名字?

    介子越看過去,宋雲初仍跪著,看不清神色。

    子瞻之義,登軾而望之……

    就是是女兒身,父王也對她寄託了這樣重的厚望,介子越頹然想,我鬥不過宋雲初,從前是,現在也是。無論父王在與不在,他永遠偏心這個私生的孩子。

    “皇子瞻燃薪達旦,破卷通經,授以亞中大夫之職,佐以天子,九原有知,欽承無數。”

    宋瀾好像早就知道上頭的內容,從容接過聖旨,捧著它向皇陵方向遙遙行了禮。

    “臣,恭謝陛下。”

    介子越只是發著抖看向宋雲初,宋雲初正好抬起頭,素白臉上露出一個笑:“陛下可還記得幼時同臣說過怎樣一番話麼?佐以天子,治世以文,先帝與您,是如出一轍的天家父子。”

    他幾乎要落下淚來,嘴唇顫抖著回道:“……我記得。”

    介子越當然是記得的。

    那時宋雲初還住在大相國寺,日日都要去天王殿做早課。他閒時會溜出去找宋雲初,父王也不曾攔著,只叫他和宋雲初好好相處。

    介子越是中宮嫡子,玩伴不多,於是對聰明又漂亮的“表哥”很是喜歡。

    “表哥,你這樣聰慧,我朝治世以文,以後我做了太子,你就當我的下屬,和我一同管理這南楚盛世!”尚是六歲幼童的介子越拉著“表哥”的手充滿憧憬地說。

    宋雲初望望佛殿上的金身,捂住了介子越的嘴:“殿下慎言,說這話是要被殺頭的。”他恐嚇道,“菩薩都聽著呢。”

    介子越於是趕緊閉了嘴巴衝菩薩合十告罪,一雙圓眼滴溜溜轉著,嘟嘟囔囔還想說話。

    宋雲初鬆開手:“怎麼?”

    介子越伸出一個小指頭:“那表哥願不願意呀?菩薩都聽著呢,表哥要是同意了,不許反悔。”

    宋雲初笑了笑,也伸出指頭同他蓋了章,輕聲說:“願意呀,我爹說了,宋家人一輩子都要待著天子身邊的,我們就是陛下的刀和盾,我是殿下的哥哥,自然也會護著殿下。”

    介子越點點頭,一張小臉很板正:“賞。”

    他從身上的袋子裡掏出一粒金瓜子給宋雲初,笑眯眯說:“這是我第一回賞你東西,以後我會賞你許許多多好東西,你等吧!”

    宋雲初收下,認真點了點頭:“謝謝殿下。”

    介子越說了句不用謝,很高興地哼著曲兒走了。

    可如今他真做了天子,賞給宋雲初的卻是一紙屈辱的婚書和潛藏的殺機。

    “表姐,你恨不恨我?”介子越蜷著身子,閉上雙眼,“我從登基那天就在害怕,自從查到你的身份,我就更害怕,害怕你搶走我的皇位,我什麼都比不上你,只有身下這個位子是父王正大光明傳給我的。”

    這是介子越見到她以後第一次喊她表姐,就像從前那樣。

    宋雲初在金殿上跪得膝蓋生疼,但仍挺著身子,一字一句回道:“陛下,你什麼都不必怕的,你是中宮嫡子,母親是太師宋家的嫡女,普天下再沒有比你更正統的龍子,宋家是天家的刀盾,臣絕不會做顛覆王朝的事。”

    可介子越懂得太晚了。

    宋瀾在旁嘆了口氣:“陛下,先帝薨前託孤於臣,從未有換儲之意,初兒是先帝親女,陛下何嘗不是?陛下自小在先帝身前長大,言行品德都是先帝養出來的,他怎麼會質疑於你,他若有意,這位子早就給了初兒,但他只跟臣說,要初兒做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宋家小姐就好,最好一輩子不要與皇家纏上關係。這聖旨原本永無見天之日,奈何陛下與初兒齟齬,臣別無他法,只好請出。”

    錦久,介子越道:“孤知曉了。”

    春風關。

    “星野,你跑到這春風關來,朝中怎麼辦?”祝南弦看著眼前銀盔白馬的俊逸青年只覺得頭大如鬥,捂著額頭哽道。

    這銀盔白馬的青年下頜凌厲,目光如冰,手上握著一張烈色如火的紅弓,渾身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正是本該遠在環罡的夏帝陛下。

    他翻身下馬,紅弓交到祝南弦手裏,身後隨從遞上一個泥陶花盆,裡面長著的微小的綠色幼芽正隨風輕輕搖曳。

    祝南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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