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舊抿著唇，不言不語，夏婉忍不住一拳捶在牢門上，“夙依，你不敢拆穿我，你不敢讓她知道這些年你手裏沾染了多少條人命，你的心早就髒了，我說的可對？”

    說著，她輕笑了聲，“你瞧，我多瞭解你，所以，我替你還他一個阿軟，讓她此生無憾，你若心裏真有他，就不要拆穿，不要再提起過去的半個字，這樣於你於他都好。”

    指尖輕輕曲起，緊緊握著衣袖，猛地感覺到疼意，我才發覺竟然把自己的手掌抓破了，我抬頭，看著牢房門口，對上夏婉的視線。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只覺得有些諷刺，“夏婉，你讓我覺得當日救你，是我做過最蠢的事。”

    “那就繼續蠢下去。”說完，她拂袖離開。

    牢獄裏再次只剩我一人，我揉了揉胳膊，靠著牆壁眯了會兒，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獄卒們絮絮叨叨的聲音響起。

    “這大冷天的，你說皇上怎麼忽然想起來要涉獵了？”

    “可惜咱們只能守著這些罪犯，不能去瞧瞧熱鬧。”

    “你羨慕什麼？聽說，皇上帶了個姑娘去，我瞧著多半是爲了那位姑娘才狩獵的。”

    “行吧！要怪就怪咱們不是個姑娘，不然還能爭一爭……”

    獄卒的話還未說完就猛的停了聲，我皺了皺眉，起身望去，就見獄卒倒在桌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從牢獄門口行至我跟前。

    我怔了怔，目光落在他腰間的佩劍上，忍不住開口，“怎麼，今日，長風大人是來劫獄的？”

    我原本只是隨意開口，卻沒想到長風果真劈開牢門，拉著我就要離開，我停下步子，他疑惑的看著我，“怎麼了？”

    “我不走。”我淡淡的開口。

    我看不透長風，更看不透唐珂巴，我不知他們想要利用我做什麼，而唯一確定的就是隻要我待在牢籠裡，就沒法成為他們對付祁暄的利刃。

    長風嗤笑了聲，“夙依阿夙依，你可知，他要殺你？到了如今，你卻還在為他著想，”

    我打定注意不讓自己被他的話困擾，長風卻忽然蹲在我身前，低沉的嗓音多了幾分複雜的語氣，“你可以不信我，但我只是不想讓你丟了性命，你先隨我出去，若我所言屬實，你就離開可好？”

    我抬頭，定定瞧了他一會兒，企圖在他眼裏尋到別的什麼目的或打算，但他眼底始終只有希望我同他離開的迫切。

    我收回目光，輕輕點頭，他一喜，忙拉著我離開，在我與長風前腳踏出牢門，後腳便見祁暄身邊的侍衛進去。

    我與長風躍上屋頂，從天窗望下去，他們停在牢獄前，而那個位置，是方纔關押我的，瞧見無人，他自是惱怒不已。

    “立刻去追，生死不論。”

    他是祁暄的貼身侍衛，他的意思自然就是祁暄的意思。

    “聽見了吧？他早就把你當成奸細，要取你性命，你心裏這般記著他又有什麼用？”長風嘆了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

    “夙依，只有聽殿下的，你才能活下來。”

    我看著他真誠的眸子忍不住嗤笑了聲，“聽他的，成為無用則棄的棋子？長風，你願意，我不願意。”

    “夙依……”

    “長風！”我打斷他，不願再聽他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我多謝你之前屢次出手相助，但你是殿下的人，願為他赴湯蹈火，我卻只願我的小墨哥哥能好好的，若你們還想利用我對付他，我勸你們還是殺了我。”

    長風怔然，“你都知道了……”

    當初在別院時，我幾次被偷襲前都聽見一道聲響，後來才知是有人刻意提醒，而別院裡除了長風大抵也不會有人會如此助我。

    原本我也並不是很確定，但此刻瞧見長風的神色我才確定自己的猜測，我起身，鄭重的朝他拱手，“多想長風大人相助之恩。”

    長風凝視著我的動作，“你既知曉是我幫了你，為何還不明白，我是真心要幫你的。”

    “長風大人。”我淡淡開口，“你讓我瞧的我也瞧了，現下那位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我？”

    長風眼底劃過一抹掙扎，他閉上眼，再睜開，眼底已經一片清明，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我，“殿下說了，既然你不願為他效勞，那你的生死也與殿下再無關係。”

    說完，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躍下屋簷，原本還巡視的侍衛聽見動靜望過來，瞧見我們，立刻追了過來。

    長風提劍對著率先衝過來的侍衛揮了幾下，解決了近前的人，深深看了我一眼，留下一句，“夙依，願你不會後悔吧！”

    說完，他去疾風般很快離開。

    長風的身手向來很好，好到能躲開皇宮侍衛的耳目，在這裏來去自如。

    所以，唐珂巴根本就不是要取祁暄的性命，而是，要我與祁暄相殺，若祁暄死，他的目也算達到了，可若是我死，之後他定會要祁暄知曉我的身份。

    親手殺了最在意的人，便是後半生都要活在痛苦之中了吧？

    可是，唐珂巴怎就確定祁暄如今還那般在意我呢？

    我抬頭，陽光璀璨，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腳步聲在我周身停下，冰冷的利器架在我脖子上。

    不知怎的，我心底忽然生出幾分不甘，這些年，我拼了命的想要見他，可是如今，爲了見他，我卻要永遠失去再見到他的機會了。

    人真是虛偽又矛盾。

    我緩緩閉上眸子，將這遺憾埋在心底，侍衛們手裏的長劍朝我緩緩揚起，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傳來。

    “住手！”

    但仍舊是遲了一步，侍衛來不及收手，長劍劃破我脖頸肌膚，隨即被一道力劈開，長劍落地，侍衛也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我抬頭，他穿著紋雲白色錦緞，正站在不遠處，漆黑深邃的眸子落在我身上，身後映著暖陽，一時間，竟讓人移不開目光。

    我望著他朝我緩緩走來的步子，忽然，就溼了眼眶，他在我身前一尺處停下，目光落在我臉上，我聽見他低沉的聲音詢問，“為何哭？”

    他這一問，我就徹底繃不住了，眼淚無所顧忌的掉下來，“索性我都是將死之人，大哭一場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