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阮抬頭看著戚歡，眼睛裏掛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水光。

    她目光很複雜，裡面有羨慕，有委屈，有感謝，有悵然……

    她對著戚歡柔柔一笑。

    “我把事情告訴了統領大人，只是想求他處死我，放過月生，但是，統領大人告訴我，他也有一個女兒，他的女兒，同樣很早就失去了母親，但是，他很愛他的女兒，看到我，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兒，他說，他很心疼我……”

    王阮笑了笑，

    “戚小姐，我該謝謝統領大人，但更該感謝你，因為你的存在，所以，統領大人不僅放過了月生，他還找了一個死刑犯，代替了我。”

    戚歡聞言，抿了抿唇角，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她眼裏，戚鳴烽一直是一個很剛正不阿的人，在她看來，戚鳴烽即便很善良，但在案子面前，也會選擇遵循理法，遵循殺人償命，犯罪必懲的原則。

    但是，這一次，他竟然因為從王阮身上，聯想到了她，便選擇了保下王阮。

    戚鳴烽，他真的很愛自己。

    一想到他此刻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戚歡心裏忽然覺得堵的十分難受。

    鼻頭一酸，她垂了眼眸，強忍著眼裏的淚意。

    不管如何，她一定會進入玄策部，一定會查清楚事情真相，把戚鳴烽找回來。

    她相信，戚鳴烽一定還活著。

    戚歡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

    謝禎側頭看了她一眼，眸光動了動。

    軟弱和悲傷並沒有用。

    戚歡很快平復好了自己的情緒，她仰頭看著月生，後知後覺道，

    “所以，當時父親突然帶我上街，然後遇到了你，我救下你，再將你帶回府中，這整件事，其實都是父親安排的，對嗎？”

    月生點了點頭，

    “沒錯，當時阮阮雖然替我頂了罪，但是，建威侯府的人仍然懷疑我也有參與其中，為除後患，他們一直在派人追殺我，所以，爲了保護我，統領大人便決定收留我，但是，如果是統領大人親自將我帶回府中，容易讓建威侯府的人懷疑大人在案裡徇私，所以，他便安排了一番，讓小姐在街上，當著眾人的麵救了我，這樣，頂多是戚府小姐當街救了一個小乞丐，就算建威侯府有意見，但孩子的事，也牽扯不到公務上去，他們也不好再糾纏。”

    戚歡點了點頭，

    戚鳴烽一貫是個謹慎的，這樣的安排，的確像是他的作風。

    “建威侯府的人並不知道大人在這樁案裡偏幫了我們，而且對我也僅是懷疑，礙於大人的身份地位，所以，最終便放過了我。”

    戚歡點了點頭，

    她能理解戚鳴烽的想法，

    常人都知道戚鳴烽是天下第一神捕，從來不會判錯案子，所以，戚鳴烽將殺害張鴻邦的罪名一併安到了王阮身上，建威侯府的人便也信了，但他們也不想放過月生。

    偏偏這時，她救了月生，建威侯府的人不想因為一個區區的小乞丐得罪戚鳴烽，所以便選擇了放過月生。

    戚歡將目光看向王阮。

    “爹爹一向是個善始善終的人，他既然救了你…為何，你會安身在這廢棄的別苑內？還有……你的身體……”

    王阮聞言笑了。

    “統領大人特別好，當時救了我以後，他想安排我離開，是我自己不願意走的。”

    話落，頓了一下，王阮輕聲道，

    “因為過往的經歷，我得了一種病，一種很髒，而且治不好的病，大夫說我還有一年多的命，不想拖累大人，所以我便悄悄離開了，後來，一個雨夜，我昏倒在了這個別苑門口，是一個偷住在這裏的老乞丐救了我，他同樣得了治不好的病，他和我外祖父很像，他一個人太孤單了，我便打消了自殺的想法，和他一老一少一起躲在這個小院子裡，苟且偷生的活到了今天，而前些日子，老乞丐沒了，我沒伴了，我本來也想隨著去了的，但世子殿下突然出現，又救了我……”

    王阮說完，突然抬了抬頭，看著眾人道，

    “你們看，其實我命挺好的，每次想死，都會有人救我……”

    “阮阮……”

    月生眼睛通紅，輕輕的喚了她一聲，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會照顧你，也可以跟你做伴的…”

    說完，月生抬步想要靠近她。

    王阮卻突然驚撥出聲。

    “你別過來！”

    月生愣了一下，腳步頓在了原地，

    王阮抿了抿唇角，身體緩慢放鬆下來，輕聲道，

    “大夫說我的病是會傳染的…”

    話落，像是害怕嚇到他們一般，她又道，

    “不過你們別怕，和瘟疫不一樣，只要我不觸碰你們，離你們遠一些，是不會傳染給你們的。”

    戚歡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當下心裏一堵。

    她太心疼眼前這個少女了。

    她到今天，也只不過十三歲，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卻已經遭受了那麼多的痛苦，還要折損在這個如花一般的年齡。

    但她什麼都做不了，她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不能治好她的病，她留不住她。

    將她的心疼和惋惜看入眼裏，王阮微微怔了怔。

    看，

    多可笑，

    月生，戚鳴烽，老乞丐，戚歡……

    除卻她外祖父外祖母，這輩子，她所感受到的善意，都是這些陌生人給她的，而害她至此的人，卻是她的親身父親。

    輕輕閉了閉眼睛，王阮揚唇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是哀慼悲涼。

    “你們不用為我感到惋惜，於我而言，死了，纔是解脫。”

    屋內，沒有人說話。

    就連月生，也只是紅著眼睛，安靜的看著她。

    許久，王阮自顧自的睜開有些朦朧的眼睛，聲音極輕。

    “世子殿下，您沒猜錯，我手裏，有兩封書信，一封，是張鴻成寫給王世榮，逼迫王世榮將我送給他的，一封，是張鴻成寫給我，逼迫我當他外室的…這兩封書信在那邊的櫃子裡，您拿去，我只求您兩件事，一，一定要讓張鴻成付出代價，二……我知道您想為張鴻邦報仇，但我會親自去地底下跟他磕頭請罪，我願意承擔一切，只求您放過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