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

    月生輕喚了一聲，使勁搖著頭。

    “你不用爲了求情，張鴻邦是個好人，我錯殺了他，我理應為他償命，我不怕死…我陪著你一起死。”

    王阮笑了，她搖了搖頭，

    “你有錯，但你死了，這世上，除了徒添一條亡魂以外，並沒有什麼意義，戚家幫了你我許多，我沒辦法報恩啦，但你別忘了，當年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條命，所以，我要你用這條命，永遠效忠戚家，我要你好好活著，連同我的那份恩情一起，終其一生，慢慢還給戚家。”

    月生沒有接話，只是抿唇看著王阮，單薄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王阮深深看了他一眼，將目光轉向謝禎，聲音已經虛弱到有些漂浮不定。

    “世子殿下，求您了……”

    謝禎眸光微斂，定定的看著王阮，一直沒有表態。

    戚歡不忍心，想開口求情，但她目光不經意落在謝禎攥的發緊的拳頭上，到了嘴邊的話，突然說不出來了。

    月生很可憐，王阮也很可憐，但是，張鴻邦又何嘗不可憐？

    他不受家族重視，他好心卻害死了自己，他無辜枉死，卻還揹負了一身汙名，他帶著冤屈埋於一座孤墳，這世上，信他的，念着他的，也只不過一個謝禎。

    她同情歸同情，但她沒有立場勸謝禎放過月生。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在等著謝禎的一個答覆。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謝禎穆然起身。

    他徑直走到王阮所說的那個櫃子旁，取了書信，隨後抬步朝房間門口走去。

    “世子殿下，求您了…”

    王阮想要攔他，但卻沒了力氣，猛的摔倒在椅子前面。

    月生衝過去扶她，卻被她用力推開。

    王阮就那樣狼狽的爬在地上，朝著門口方向費力的抬著一隻手，目光祈求的看著謝禎的背影。

    戚歡於心不忍，起身走到王阮前面，無視她的掙扎，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回到椅子上面。

    謝禎不曾回頭，但抬步離開之際，終是淡淡的丟下了一句話，

    “我可以不動他，但是，你下去見到張鴻邦時，別忘了親自跟他請罪。”

    話音落，謝禎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房間門口。

    王阮愣愣的盯著門口方向看了許久，隨之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般仰頭看著戚歡。

    “戚小姐，我沒有聽錯吧，世子殿下……他答應放過月生了？他……會食言嗎？”

    “不會。”

    戚歡搖了搖頭，輕輕抱了抱她，

    “你別看他很不近人情，但其實，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就因為他好，所以他看重兄弟情，他千方百計想要為兄弟報仇，他沒有輕易的答應你放過月生……但現在，他答應你了，那麼你便放心吧，他決不會食言。”

    聞言，王阮這才鬆了口氣，緊繃着的身體也隨之一軟。

    她抬手輕輕的推了推戚歡。

    “我……不乾淨，戚小姐你還是離我遠一些吧。”

    戚歡朝她笑了笑，不想讓她不自在，所以依言後退了幾步。

    王阮這才笑了笑，整個人放鬆了許多。

    “戚小姐，統領大人……他還好嗎？”

    聞言，戚歡目光動了動，清淺一笑，

    “他很好，只是他最近一段時間去其他地方辦差了，沒在皇都裡，也不知道你的事，不然，他一定很想過來看看你。”

    王阮真心實意的笑了一下，

    “他好好的，那就好，那我就放心啦…他今日沒來，挺好的，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他那麼好，看到了，一定會為我難受的，我欠他的都已經沒辦法還了，就更不能讓他難受了。”

    這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善良的女孩。

    戚歡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的攥了攥，也學著月生一般喚她，

    “阮阮…你還有什麼心願嗎？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心願……”

    王阮半睜著眼睛，認真的思索了許久，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眼睛通紅的月生。

    “還真有幾件事得麻煩戚小姐。”

    “嗯嗯。”

    戚歡笑了，用力的點了點頭。

    “你說吧，沒事的，幾件事都行，我都幫你。”

    王阮眼睛眨了眨，那雙美麗的眼眸裡，光彩在一點點的消失…

    “在這世上，除了月生，我就沒什麼掛念的人啦，雖然世子殿下答應了繞過月生，但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冒昧的請戚小姐多照顧著他一些，他是個孤兒，我救他的時候，他都快死了，而跟在我身邊，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戚小姐你就當收了個奴才下人，給他一個安身的地方，給他一口飯吃。”

    “好，我答應你，還有嗎？”

    王阮笑的很溫柔。

    “其他的，其實月生也可以幫我，就不用麻煩戚小姐你啦。”

    戚歡沒說話，安靜的聽著，

    王阮將目光看向月生，月生走了過來，認真而專注的看著她。

    王阮對著他彎了彎唇角，

    “月生吶，就算我死了，你也別為我難過，你應該為我感到開心，還有，你要好好的活著，然後逢年過節，幫我給我阿孃，我外祖父、外祖母，張鴻邦，哦，還有老乞丐，我把他埋在別苑後面的一個小山坡上了，你記得幫我給他們上幾炷香，給他們燒一點紙錢。”

    眼睛猩紅一片，月生沒忍住，留下一道眼淚來。

    他用力的點了點頭，聲音哽咽不已，

    “好，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我絕對不會忘記的。”

    王阮：“你別哭啊，本來我挺開心的，見你哭的這麼難受，我也該難受了……”

    “好，我不哭，你別難受。”

    抬手用力的抹了一下眼睛，月生定定的看著王阮。

    看著他，王阮噗嗤笑了，她緩緩的抬了一下手，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聲音也逐漸低了下去，

    “月生，你真好…你們都很好…我謝謝你們，你們都要好好的，永遠好好的……”

    “阮阮！”

    月生低呼了一聲，猛的大步上前，想要握住王阮的手。

    但慢了一步，少女瘦可見骨的手，重重的落在了椅子扶手上。

    月生撲通跪地，無聲的哽咽許久，終是嚎啕出聲。

    戚歡眼前也是一溼。

    少女如花，豆蔻年華。

    王家幼女王阮，這個美好又善良的少女，終究永遠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