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的功夫，蘇羽清面前的銀兩被人瓜分了個乾淨。

    惋惜聲不絕於耳，“欸，公子還是太過年輕了些，依我的意思，公子您再開一把，仍舊賭小，定能贏回來的。”

    “你瞎說什麼你，照我看，該押大了。”

    眾說紛紜，蘇羽清半托了腦袋，時不時頷首點頭。

    見她竟是全身心的聽著旁人的念頭，宋曾琪急的額角生生透了冷汗出來。

    太子妃如今面臨的處境與他當日一模一樣，正該及時止損，不該再下注了。

    他輕咳一聲，“蘇兄，你瞧我這記性，咱們說好了未時去取佳釀的，可不能讓老闆空等啊。”

    搭了戲臺，椅上的人兒卻不接茬，隨手揮了揮衣袖，“那你尋個小廝去取，我正興起呢，宋兄對下一局怎麼看啊？”

    避了話題，他也不便重提，望著賭桌上的骰子沉默良久。

    光看蘇羽清的闊綽做派，荷官如出一轍的手段恐怕已經盯上了她。

    正思忖著，錢袋落上賭桌的動靜震的他身子一顫，眸子倏地放大。

    看這袋子的大小，裡面存了起碼上百兩的白銀。

    蘇羽清微眯了眸子，站起身來，口吻堅定，“再來！本公子偏不信這邪了。”

    這一回，她神色專注，也不玩玉佩了，左耳貼近了賭桌凝神聽了起來。

    待荷官手停，她仍是湊緊了桌面一動不動。

    “小公子，你可聽出些門道了？”一位老者壓低了嗓音詢問。

    蘇羽清一臉無辜的直起了身子，“沒有啊，太吵了，我什麼也聽不清。”

    抬手理了理散亂的領口，嘆了口氣，遲疑道，“一百五十兩，我押……小！”

    說罷，她狀似無意的望向了荷官，仍舊是持杆歸類。

    只是那長杆收回時略偏了方向，點上了賭桌的一角。

    八成的內力瞬間溢位，掌心撐在了桌面，她閉了眸子。

    果然，骰蠱內有枚骰子輕輕向前一滾，復又歸於平靜，蘇羽清勾唇一笑，原來如此。

    常年搖骰之人有聞聲辨數之能，錢莊先落蠱，再猜大小。許多人便把唯一的小動作放在了荷官開蠱的時候，卻忽略了開蠱前最重要的動作。

    骰蠱一開，仍是十一點！

    就差一點點，蘇羽清憤憤的拍響了賭桌，頹然的坐回了椅子裡，再不復方纔的得意之色。

    宋曾琪更是如坐鍼氈，再輸下去，她恐怕也要同他一般，輸個精光了。

    也顧不上旁人的眼光，他伸手拉了蘇羽清的手腕，低聲道，“酒樓派人來催了，我下回再帶你來賭個盡興！”

    一前一後的方走了兩三步路，三堵肉牆將人群中的空隙嚴嚴實實的堵上了。

    宋曾琪面色不善，厲聲呵斥，“錢莊就是這樣待客的嗎？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攔我們？”

    大漢咧了嘴，滿口黃牙，“公子誤會了，咱們錢莊是有規矩的，但凡開了特殊賭局的客人都得賭滿了五百兩才行，您身旁的公子才下了不到三百兩，若是讓他走了，旁的賭客該不服氣了。”

    說的客氣，語氣裡卻是滿滿的威脅。

    贅肉橫飛，身形堅挺。

    抬手掙脫了桎梏，蘇羽清坦然一笑，舉了手意味深長道，“好，既入了錢莊，本公子也來守一守這規矩。”

    說罷，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銀票，狠狠的拍在了桌上。

    眾人伸長了脖子一望，紛紛驚呼，“五百兩！這公子出手也太豪氣了！”

    荷官不動聲色的沖人群中使了個眼色，一位紫衣小夥兒冒了頭，“我來我來，我來陪公子賭一把！”

    許是眼饞鉅額銀票，賭客們一個接著一個擠了進來，很快便湊齊了人數。

    骰蠱搖晃之聲再次響起，蘇羽清似是又回到了那個風流浪蕩的公子哥，側了身子望著隔壁桌發呆，就連輪到他下注時都沒反應過來。

    被人拍了拍肩膀，才慢悠悠的轉過頭來，裝模作樣的趴在賭桌上研究一番，搖頭道，“小小小！我今天就押小了！”

    “公子好氣魄！這把定能翻盤！”

    高昂的嗓音在錢莊響起，“四，五，六！共十五點，是為大！”

    宋曾琪倒退三步，掩在袖子的手掐的掌心一片通紅，扭頭狠狠瞪了一眼荷官。

    “走走走，別玩兒了，平白毀了你我的好心情！”

    這一次，蘇羽清施施然站起身來，揮落了長袍上的碎花生屑，不慌不忙的跟上了他的步伐。

    攔路的大漢轉身消失在內堂，兩人暢通無阻的走到看門口。

    賭客們或悲或喜，進進出出，並無半分眼神落在二人身上。

    長袍微掀，宋曾琪的腿尚未抬起，便被一股力量拉扯，踉蹌著走入了賭場的一角。

    他瞪大了眼，望著身旁的蘇羽清，麵露不解。

    “噓，等會再和你解釋。”

    兩人背了身，在角落裏貓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又瞅準了大漢抓賭客的功夫，弓了身子溜入了裏間的包廂，將門虛虛掩上。

    “呼，太子妃這是做什麼？”宋曾琪靠在視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方纔與人高馬大的漢子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嚇的心都懸起來了，紗布下的傷口隱隱作痛。

    “自然是偷聽。”蘇羽清一指豎貼唇珠，神秘一笑。

    除了賭桌，她看似閒散的目光也打量著錢莊的佈局，贏了一大筆銀子，主人難道會揹着上頭私藏銀票？

    “別樂呵了，後院的車馬都備下了，快送去官府！”聲音沙啞卻不妨礙人聽清內容。

    “得令！”

    蘇羽清咬緊了牙關，抬手指了指門口，兩指做了走的動作。

    來不及聽完全部對話，兩人匆匆邁出了錢莊的大門。

    馬車上，宋曾琪一拳砸上了車廂，紅了眼大罵，“吳靖這狗官！天子腳下竟做出此等下三濫的事，書都讀進狗肚子了嗎！”

    “頭一次見到官員勾結錢莊的！混賬東西！”

    馬車緩緩停下，他揭了簾子問，“怎麼停下了？”

    車伕擰眉，偏了身子，讓出了大半的視野。“主子，石板路都被百姓給堵住了，前面好像是官府，聽說是吳縣官在審案子。”

    聞言，蘇羽清冷哼一聲，緩緩道，“宋兄，左右咱們也無事，不如去看看這位青天大老爺斷案？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