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朝中官員之子皆有出入錢莊的經歷，要麼是被逼迫著還錢，要麼就如我一般，折了手。我近日託的高手也得了些訊息。”

    話至此，他飲了口茶水，壓低了聲線，“錢莊的荷官手腳並不乾淨，使了手段讓官員之子輸了不少銀兩，爲了還債，也有官員直接將家宅抵給了錢莊。”

    若只三兩人，尚可以說是巧合。

    偏偏人數不小，幾乎如出一轍的高昂欠款和代價，讓人心頭一涼。

    蘇羽清掩下眸中的詫色，寒聲追問，“每個子弟皆如此？你可有親自詢問過？”

    戳了痛處，宋曾琪神色暗了幾分，鄭重的點了點頭，“我已找人覈實過了，與我入的確確實實是一家錢莊，就連經歷也宛如復刻一般。”

    “咳咳咳！”輕咳聲響起，是太師椅上的宋尚書。

    他猶豫的望向了凌玄臣，言辭懇切，“太子殿下，此事您一聽也就罷了，縱使我兒有千般萬般不是，到底也是我宋家的獨苗了，風雨飄搖之際，我宋家再承受不起一次打擊了。”

    以情動人，宋尚書的話說的隱晦，凌玄臣卻明白了他的念頭。

    明眼人都能瞧出錢莊有貓膩，偏偏所有的受騙官員對此三緘其口，朝堂上聽不得一絲一毫的動靜，光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錢莊背後之人的地位。

    能以一己之力暗算眾位官員，又逼的他們不敢開口，這樣瞞天過海的本事全京城恐怕也數不出十個。

    可懷疑又能如何？誰都沒有證據。

    開口將此事捅出容易，後果絕不是宋家能承擔的起的。

    尚書之子，他果斷砍下兩根手指，何其殘暴！

    若非他意外撞破了尋死的宋曾琪，宋尚書也必會做出與旁人相同的選擇。

    窺見隱秘已是不易，凌玄臣點頭應下。

    衣袖被輕輕一拉，轉頭望去，小腦袋湊到了耳畔，“錢莊之事我不忍放手，我想再留下查上一查。”

    京城中的錢莊尚敢如此行事，尋常賭徒又當如何？

    她的一顆心久久無法平靜，唯一的念頭便是找出背後作惡之人。

    眸中是滿滿的期待，凌玄臣輕笑一聲，藉着抬手的動作寵溺的撫了她的肩膀，“本宮還需回府處理公務，你深入探查可以，帶上魅影。”

    蘇羽清一口應下，多一個助力她自是樂意的。

    將兩人的甜蜜互動看在眼裏，宋曾琪心中酸澀，曾幾何時，他亦有位知冷暖的夫人。

    全拜錢莊所賜，他才成了如今的模樣。

    悄然上前，低聲道，“太子妃，您若是有意暗訪，我願祝您一臂之力。”

    還沒等蘇羽清回答，宋尚書已經揪了他的耳朵，“臭小子又打什麼鬼主意！你想去折騰什麼？一條命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宋曾琪捂著耳朵喊了起來，“爹！鬆手！”

    體諒宋尚書的愛子之情，蘇羽清仍是忍不住想留下人幫忙。畢竟，只有他遭過一回罪，對錢莊的動作最為熟悉，若是出了問題，也能第一時間示警。

    至於理由，一個想要翻盤的賭徒重返錢莊，又有什麼奇怪的。

    鄭重其事的站起身，“尚書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讓令郎陪我走一趟？瞧令郎的性子，恐怕不會就此罷休，不如與我同去，起碼我有能力保障令郎的安全。”

    “爹，我……”

    一掌落在他背上，宋尚書狠狠瞪了他一眼，良久，妥協般嘆了口氣，“那就勞煩太子妃了。”

    如此，宋曾琪同蘇羽清一道留在了將軍府。

    用了午膳，蘇羽清回了小院，在毓蘭的幫助下扮成了相貌平平的風流公子哥。

    推門而出時，宋曾琪愣是倒退了幾步，又反反覆覆的確認了自己並未走錯地址，可裡面怎的出來一名沒見過麵的男子。

    他拱手遲疑道，“公子好，小生是來找太子妃的，許是走錯了路。”

    蘇炳添老將軍只蘇羽清一女，並無其餘子嗣啊。

    品竹薄緞長袍，腰間又繫了一塊成色極好的翡翠玉佩，莫非是將軍府的旁支親戚？

    “宋公子覺得我如何？”男子展顏大笑，大步向他走去。

    竟是女聲？

    乍一聽有些耳熟。

    宋曾琪定睛一瞧，他身後跟的是太子妃貼身丫鬟，紅杏。

    狐疑開口，“太子妃？是您嗎？”

    紅杏背過身去，笑彎了腰。

    “是我，宋公子覺得我這副模樣可還能入了錢莊的眼？”蘇羽清壓了壓嗓音，負手而行。

    聞言，男子又是一愣，跟上了蘇羽清的步伐。

    是了，她說的暗訪，是當一回錢莊眼中的肥羊，拱手送一波白花花的銀子。

    錢莊的主人吞不下的銀子，自會巴巴的送上去討好正主。

    一來二去，想要抓到幕後的那隻大手便容易多了。

    宋曾琪的馬車再一次停在了錢莊門口，小廝眉開眼笑的迎了上去，隔了簾子問候，“宋公子來啦？今日場子裡可熱著呢，來試試手氣吧。”

    門簾一拉，宋曾琪冷了臉，呵斥一聲，“本公子的事，你也配過問？”

    小廝咬牙，鄙夷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袖，“公子說的是，公子的傷恢復的如何了？我家主人已將我們狠狠責罵了一頓，既然賬目還清，您還是我們的客人。”

    提及痛處，他的臉色愈暗，抬腳便要踹去。

    低沉的男聲從車內傳出，“宋兄何必動怒，不是說帶我來見識見識的嗎？”

    小廝眸色一亮，有新客人了，巴巴的開口，“宋公子，是小人的不是，您何必與小人動氣呢。”

    宋曾琪一躍而下，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隨後，蘇羽清也縱身而下，腰間的玉佩在空中劃了半個圈。

    小廝的眼睛都看直了，臉上的贅肉都堆成了一團，“呦，好俊的公子，小人倒是從未見過，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蘇羽清頭也不抬，兀自理了理皺起的衣襬。

    良久，面色不善的盯了小廝，語氣陰鷙，“沒見識的東西，我父親是太子太傅，夠資格進去了？”

    小廝瞪大了眼，麻溜的引了路，“夠夠夠！公子快請進，您是第一次來吧，我給你介紹介紹？這裏頭可有意思了！”

    掀袍跨入雕花木門，過了長廊，賭徒們的吆喝聲便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