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懷瑾發火
“說,漓若去哪裏了?”
空曠的大殿中央,只有一位紅衣女子站立,她手裏拿著一條燃燒著的長鞭,暴烈地翻騰著,所到之處,桌翻椅倒,盤盞碎裂,眾人早就遠遠地避了開去,跪在殿外,一個個的都不敢說話。
她怒不可遏,一揚手收了長鞭,只聽一聲尖利的“哨”響,大殿頂峰上鑲嵌的那顆用來闢火的離火珠已經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裏?我叫你們看顧好她,你們倒好,直接給我看丟了?”懷瑾厲聲道,“我告訴你們,漓若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早有人去分別通知羲澤和蕭寒,羲澤聞訊匆匆趕來,懷裏還抱著小捌,他瞠目結舌地看著一地狼藉,委屈道:“師父有怒氣,就朝著徒兒撒就行了,何苦拿這一殿死物撒氣?”
懷瑾一見小捌,強行按捺下怒氣,只對羲澤吼道:“你抱他來做什麼,要是他磕著碰著,仔細你的皮!”
羲澤越發委屈,將小捌放下,撲通一下也跪在了殿門口,同時側身,對著身後跪著的一干人等瘋狂使眼色:“快走啊,等著捱揍啊!”
眾人會意,登時做鳥獸散。
懷瑾發泄夠了,一轉身摸了把椅子坐下,胸口還在猛烈地起伏,她嘴裏唸叨著:“真是的,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還以為成了仙能過幾天逍遙日子,沒想到反而更甚從前了!”
小捌雙腳落地,就開始慢慢地朝著懷瑾摸索了過去,他的腳步緩慢,神態安閒,一雙眼睛彷彿能看見,前進的方向不偏不倚,不幸的是,剛纔懷瑾暴怒中打翻了一地桌椅,小捌一不留神就磕在了一把椅子上,身子一個踉蹌跌倒,額頭就快要磕在椅背上。
羲澤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幾乎是本能般的撲了過去——可是有一個身影比他還快,已經先他一步將小捌接在懷裏。
一碰到小捌,懷瑾就像碰到了一個燙手的山芋,雙手閃電般地縮回,身子已經急急往後退去,直到碰到了殿中的鎏金盤龍屏風。
羲澤似乎是早已猜到結果,撲出去的去勢未減半分,順勢將小捌扶好,然後再一次在殿中冰涼的地板上跪了下來。
八年了,懷瑾就一直都只敢遠遠地看著小捌,不敢靠近半步,甚至都不敢讓他知道有自己的存在。八年裏這樣的事情常有發生,本能上的保護和理智上的退縮將她割裂成兩半,讓她進退維谷,坐立難安。
懷瑾的背狠狠地磕在了凹*凸不平的屏風上,現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同時指尖殘留的觸感令她戰慄,她幾乎是同時紅了眼眶,直直地盯著殿中那個默然站立的小童,剛剛發生的一切令他有些不安,他正在轉頭四處搜尋著什麼,卻不再前行。
他是溫熱的,是活生生的,是幼小的……
他是她的師父,卻已不再是她的師父……
“漓若呢?”懷瑾又問了一遍。當著徒弟的麵,她只能強行忍耐,將所有的辛酸、恍惚、不甘都深藏心底,哪怕她的眼睛依然赤紅,聲音卻已經平靜。
“漓若去尋找救助師祖的方法了。”羲澤沉默半晌,還是選擇如實相告。
懷瑾一愣,立時明白過來,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死丫頭!她能有什麼辦法,她能想什麼辦法!”
羲澤不敢再接話,只是跪在殿中央,準備承接懷瑾的怒火。
恰在這時,有事外出的蕭寒接到訊息也趕了回來,他無奈地瞥了一眼殿中劍拔弩張的兩人,熟練地指揮人收拾殿中的桌椅板凳,並且滅掉還在燃燒的火。
蕭寒一縱身,飛身上了殿頂,將那顆被燒得噼裡啪啦作響的離火珠取了下來,抬步進殿,恭聲道:“啟稟師祖、師父,這顆離火珠已經被燒燬,煉製新的離火珠還需要時日,這段時間若有引火之患……還請師祖、師父示下。”
懷瑾一見到是他,當即換上了一副笑臉,接過離火珠道:“哎呀,是小寒寒回來了啊,喲,這顆離火珠已經燒裂了,沒事,我這裏多的是。”
說著,她又從袖中掏出一顆一模一樣的珠子遞給蕭寒:“呶,讓他們換上就行了。”
蕭寒領命而去。
懷瑾忽然又獰笑著靠近羲澤,揪著他的腮幫子惡狠狠地問道:“說,小捌的事情,是誰說給漓若聽的?”
羲澤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慌亂之中也來不及細想,只說道:“不是我說的,呀,師父你輕點!”
這時,不放心他們的蕭寒重新折返,及時對著懷瑾說道:“神女大人失蹤之前,曾向我打聽過小捌的事情,弟子已經如實相告。”
“是你說的呀,哦,那沒事了。”懷瑾道,她鬆開折磨羲澤的手,懊喪地坐回到了位置上。
羲澤卻是怒了,他不敢朝著懷瑾發問,只好遷怒於蕭寒:“師父已經嚴令全派上下,不可透露此事半分,為什麼你要說出去?”
蕭寒神色不變,不卑不亢地說道:“爲了小捌,爲了師父,爲了懷瑾師祖,也爲了重嘉派。”
“什麼意思?”
“這段時間,師父和師祖頻頻爭吵,弟子不敢置喙,卻急在心裏,門中人心浮動,議論紛紛,也已到了無法遏制的地步——這事總要有個解決辦法,我相信闔派上下,沒有人甘心小捌就這樣死去,此時此刻,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何況,她是一位神女。”
“蕭寒,我承認你說的都沒錯。”懷瑾閉了閉眼睛,嘆息道,“可是你把希望寄託在漓若身上,卻是大錯特錯,她不過是一個剛回神界沒幾年,術法馬馬虎虎,世情稀裏糊塗的傻瓜水神,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能指望她救小捌呢?”
蕭寒淡笑:“弟子有不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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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了?”一位白衣女子飄然落在大殿中央,見滿地打鬥過的痕跡,又見懷瑾、羲澤、蕭寒、小捌居然都在這裏,驚訝地問道:“你們都在呢?咦,好像有股燒焦的味道?”
懷瑾一見到她,當即衝了上來,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大聲問道:“你去哪裏了?”
漓若痛叫道:“呀呀呀耳朵揪掉了!我……我沒去哪裏啊,就是回了趟神界……”她見蕭寒羲澤都在場,知道自己這幾日的小動作定然瞞不過懷瑾,只得如實相告。
“回神界?你去找星君了?”懷瑾先是一愣,很快又想明白了其中曲折。
“姐、姐姐真聰明……”漓若捂著被揪痛的耳朵訕訕地笑道,“息華說,星君主管人族命程,我就想著去求求他看,他那麼善良,果然一口答應了。”
“他答應了?”懷瑾一臉的不相信。
“呃……他、他說如果是你親自去的話,他可以幫你這個忙……哦對了,記得帶上當年他給你的那顆星子……”
“你啊你啊……”懷瑾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她瑩白如玉的腦門,當即戳出了一個紅印,“你說你怎麼這麼傻呢?他說你就信?他只是主管人族命程,又不是主宰,如果他可以隨心所欲決定所有人族的命運,那現在人界還不早就亂套了?”
“星、星君那麼好,應該不會亂來吧?”漓若似懂非懂地為司曜星君辯解道。
“那如果換了下一個星君呢?如果下任星君十惡不赦呢?你覺得神界設立星君這個職位的時候,會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嗎?”懷瑾提高了嗓門,不僅是對漓若說,也是在對羲澤和蕭寒說,“任何權利的正常執行絕不能靠個體的自律,而是需要制度的制約。”
漓若晃了晃腦袋錶示不明白。
蕭寒低聲應道:“人族之上,有星君;星君之上,有神君;神君之上,還有天地意志。”
懷瑾剛剛麵露讚賞之色,又聽羲澤冷笑了一聲,他漫聲說道:“帶著枷鎖跳舞的小人,難道還要感謝那些枷鎖嗎?”
小捌敏銳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劇烈波動,忽地一轉身,撲入了他的懷裏,將他撞了個滿懷,羲澤被他撞得一愣,繼而苦笑著抱緊了他。
“不敢、不想、不願,難道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小捌去死,從此魂魄湮滅,不復存在?”他輕拍著小捌的背,無聲地安撫著,懷裏的身軀是那樣孱弱瘦削,不知道是因為緊張他還是害怕,一直在輕輕地發抖,“師父,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說了,不許你動他命格!”懷瑾厲聲喊道。
羲澤被她的怒氣壓得頓了一頓,眼底突然泛上悲哀之色,他鬆開小捌,慢慢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用一種很傷感很認真的語氣緩緩說道:“那年雲湖道中遇雨,我襁褓皆溼,幾近命喪,是師父您救了我。這些年承蒙師父的養育和教導,羲澤一直無以為報,如果能用徒兒一命,換師祖一命,就當是報師父的養育之恩,有何不妥?”
懷瑾氣急,忽地嗵嗵嗵地走上前來,“啪”地一聲,重重地打在了羲澤的臉上,他的右臉瞬間泛起一個清晰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