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懷瑾想起那個被關在囚室裏的女魃，但是漓若不提，她也不敢貿然提及，只得轉移話題道，“倒是那些村民，看起來對這個井水十分虔誠，貿然取走殘片，怕是會引發暴動。”

    這時候，漓若終於醒過神來，也插嘴道：“還有那個古怪的神，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他這樣遮掩隱瞞我們，肯定是不想我們發現井底的問題，他看起來難對付的很！”

    “這個不用擔心。”息華回首，看了一眼那個村落的方向，眼底浮起的是淺淺的殺意，“他打不過我。”

    “……”

    她們倒是忘了，面前這傢伙可是神界的聖君，赫赫有名的戰神，縱觀整個神界，怕也難尋敵手。

    偏偏他卻只有三萬歲，在那個動輒幾十萬歲的神界裡，他的資歷實在是太淺——怎能不叫其他神生恨呢！

    “既然他打不過你，那你剛纔又為什麼要逃跑，直接打敗他，然後取寶不就好了？”漓若問道。

    “因為……我只是想要離開，並非逃跑。”息華一本正經地道。

    “什麼？你真的還想要丟下我！”漓若氣得大叫道，“你有本事離開，有本事一輩子別跟我說話，一輩子別來煩我，一輩子……休想我跟著你東奔西走！”

    息華選擇無視她的怒火，淡淡地道：“因為這個法寶，得你自己去取。”

    “我自己去取？”漓若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他說的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個凝香淚是給我的？”

    息華糾正道：“是給繼任水神的。”

    “那不就是我咯？”有寶貝的誘惑，漓若立刻興致高昂，“你們看著，我定然要把那個神打趴下，讓他自己親手把凝香淚交給我！”

    懷瑾丟過來一句：“聖君大人打得過他，你打得過嗎？”

    “我……”漓若登時吃癟，腦瓜子轉了轉，猶豫著道，“或許，武力不行，我們可以智取？”

    “怎麼個智取？”懷瑾抱臂，坐在蠶豆上閒閒地晃悠著雙腿，露出青色長裙下的玉色長腿，浮雲在雙膝間纏繞，帶來涼涼的溼意。

    “山人自有妙計。”漓若也學著在她身邊坐下，奈何——腿比懷瑾短了一截，在懷瑾旁邊，怎麼看怎麼像個沒長大的娃娃。

    只有息華還站在雲層高處，身姿孤高絕塵，彷彿西南山巔冰寒刺骨、不染凡塵的聖蓮池水。

    漓若此刻終於想起，得先把自己身上的傷治好，她說得學得七七八八倒是沒有說謊，水本是至純至淨之靈，用來癒合傷口，淨化萬物是再好不過的了。

    於是她雙手平舉成印，無窮的靈力從體內緩緩涌出，漸漸地在她手掌間凝聚成一個半透明的水環，霎時間，滿天浮雲好像受了什麼指引，飛快地如潮水般涌來，纏繞在她的身周。

    微涼溼潤的浮雲將她緩緩籠罩，她閉上眼睛，感受自己的身影變淡，越來越淡，神識從身軀中脫體而出，浮雲和身軀融為一體，漸漸地，便把所有的傷口和痛楚都帶走了。

    浮雲之力和她自身的靈力互相牽引，也互相牽制，及至漓若從白色雲團中重新凝聚而生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身上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但是東看看西看看，又看不出什麼來。

    懷瑾已經看得呆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水、水法竟然是這麼用的？”

    “不是嗎？”漓若一愣，她忙又翻出卷軸來看，才發現她的前半段術法並沒有錯，可是後半段融散重生，卻是卷軸上沒有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弄著弄著就變成這樣了。”她舉起雙手給懷瑾看，“你看你看，反正傷是好了，其他的，管它呢！”

    “天地造化之神，或許確有特異之處，一味信奉卷軸術法，倒是拘泥了。”這句話卻是息華說的。

    漓若驚得跳了起來，將手都伸到了懷瑾的鼻尖上，急急地道：“姐姐，快掐掐我！”

    “怎麼了？”懷瑾嘴上奇怪，下手卻毫不含糊，只一下，漓若的手背就青了一塊。

    漓若齜牙咧嘴地叫了一聲，才說道：“姐姐，息華誇我了，息華居然誇我了，你聽見沒有！我不是在做夢吧！”

    “看來真的是做夢，要不我再掐兩下？”懷瑾作勢又要掐她，嚇得她忙退了開去。

    ——————

    漓若打定了主意，就與息華告別，重新回到了靈泉村。

    一路上漓若嘴裏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過懷瑾看見息華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的時候，漓若氣得臉通紅，好半天都沒消退下去，所以她不用聽也知道，漓若肯定是在罵息華。

    “好啦，他放你自由，你該高興纔是，等你拿回了那凝香淚，就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何必跟著他東奔西走？”懷瑾拍拍她的小腦瓜，她此刻已經趴在蠶豆上，身體像水一樣化開成一攤，即便已經降落地面，仍沒有任何要行動的意思。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答應了神君，要當好一個水神的，我也答應了他，會好好努力，變得更強。”漓若悶悶地道。

    “那你不找你的小成元了？”懷瑾問道。

    “自然是要找的，可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漓若憂愁地嘆了一口氣，“孩子大了，心思就重了，誰知道他去哪兒了，倒不如藉着找凝香淚的契機，四處走走看看。”

    懷瑾乾脆利索地一個翻身跳下蠶豆，順道單手將漓若扒拉了下來，又道：“你真要去找凝香淚？瞧瞧你那眉頭，皺得跟個小老太太似的，不高興的事情，就別做了，沒有凝香淚又不會死。”

    “我高興的。”漓若怕自己不信，又重複說了一遍，“我高興的。”

    說話間她們已經落在一戶人家門口，她們裝作在沙漠裡迷路的姐妹，想要討口水喝，順勢又請求借宿一晚。

    那家只有一個老婆婆，身影佝僂，滿頭銀絲，目光還是如剛纔一樣的木然，對於她們的請求無有不應的。

    “我瞧著這村裏人有些古怪。”

    夜裏，她們胼手胝足，互相依偎在廚房的一角，裝作休息。懷瑾壓低了聲音說道：“那淵臣恐怕不是個好人。”

    “他當然不是好人，他是神。”漓若應道。

    懷瑾急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整個村子都透著古怪，你沒看見這村裏都是些成年人，連一個孩子都沒有？”

    “沒有孩子？”漓若疑惑地道，“聽息華說，凝香淚是漓君身死的時候崩碎的，距今也該有一千多年了，如果沒有孩子，他們又怎麼可能繁衍至今？”

    “是很奇怪。還有，聽說有些妖族練邪術，喜好用童男童女獻祭，或吸食人血，或吸取精氣……”懷瑾說著，因為情緒激動，身周也不自覺地燎上了烈火，黑夜裏將她照得通紅，“你說，他堂堂神祇，看意思靈力也不低，又是為何流連在這麼一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神界不也是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漓若心想，嘴上卻說道：“你懷疑他捉孩子練邪術？可能是……當神當膩了？”

    “只是猜測。”懷瑾敲了她一個栗子，“這世間大約也只有你一個，覺得當神不好了。”

    她們逗留在老婆婆家裏一直到第二天黃昏，其間漓若多方打探那個淵臣和神像的事情，老婆婆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淵臣大人是水神大人座下神侍，守護水神大人已經有很多年了……”老婆婆說著說著就跪了下去，渾濁的眼中溢位熱淚，漓若發現，老婆婆跪的正是神像所在的方向。

    “水神大人……這位水神大人叫什麼名字？”漓若好奇地問道。

    “水神大人就是水神大人。”老婆婆被她問得也有些茫然，想了好久才慢悠悠地說道，“一千年前，淵臣大人從天而降，這裏便有了水源，當時我們已經快被幹旱逼得幾乎滅絕，淵臣大人說是水神大人憐憫我們，才賜下我們寶貴的水源——神靈保佑，人世長存！”說著她又朝神像磕了三個頭，大聲說道。

    “一千年前？那這裏水源乾涸是什麼時候？”漓若說著看了懷瑾一眼，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懷疑。

    “也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這一點，老婆婆顯然也只是聽了代代相傳的故事而已。

    “那……為什麼不選擇離開？”

    “走不出去，外面全是大沙暴，我們出去找路的人，都沒有再回來……”老婆婆說著幾乎趴在了地上，瘦小的身子隨著她的哭泣而不斷地抖動，“我們究竟犯了什麼錯，天神要這樣懲罰我們？”

    “老婆婆，地上涼，你快起來。”漓若和懷瑾忙去扶她，“你看，這水神大人不是來幫助你們了嗎，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了。”

    “是啊，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了……”老婆婆哽咽著，跟著她們喃喃地重複道。

    “我們也很仰慕這位偉大的水神，能不能跟著一起去拜拜？”漓若趁機提出了她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