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個是誰？”漓若仔細瞧了瞧神像，“是漓君嗎？”

    “這能看出是誰？”懷瑾翻了個白眼，“不過應該不是漓君，漓君身上沒有這個環。”

    “這就怪了。”卷軸記載，神界史上，天地水神總共就兩位，一位是創世古神共工，一位就是漓君了，可共工分明是個男的呀？

    難道共工他老人家還有什麼特殊癖好？

    罪過，罪過……

    “或許只是普通水神而已，操控水靈、造化水源的本事總是有的。”懷瑾對這一切全無好奇心，開始低頭專心剝自己的指甲。

    “也許吧。”漓若又看了一會，見神像後面那傢伙好像入定了一樣，她們在這聊了許久，下面人類跪了許久，也不見那廝動彈一下。

    息華不動，人類卻動了，他們複雜而冗長的儀式終於完成了，正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露出他們……呆滯木然的眼睛。

    漓若忽地一驚，方覺自己大意，她居然直到此時此刻才察覺到，這裏還有一個神的存在！

    而這個神的靈力，絕對在她和懷瑾之上！

    那神已經緩緩從井上顯出真身來，足踏彩雲，大袖輕拂，朝著面前人類溫和地笑著：“水神已經感應到大家的虔誠，水靈永在，人世長存！”

    於是那群人類又朝著那神跪下拜了拜，齊聲道：“天神庇佑！”

    說完這句話後，冗長的儀式終於結束，人們拖著遲緩的腳步陸續離開，那個神頭微微一偏，朝著後方朗聲笑道：“看了這許久，還不現身？”

    漓若哀嘆，那神看向的方向正是她和懷瑾所在，看來他並沒有發現息華的存在。

    靈力高強就是好啊！

    她揚起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親親熱熱地挽著懷瑾的胳膊落到地面上，裝出一副無知凡人的樣子，落地的時候，腳脖子還扭了一下，她忍不住“哎呦”了一聲。

    神的笑容有些諷刺，他直言道：“別裝了，我能感覺到你們的氣息。”

    漓若輕咳了一聲，以掩飾尷尬，繼而無辜地說道：“我們不過是路過這裏，看到這個景象一時好奇多看了一會而已，也沒有打擾你們的儀式，你大人有大量，就不必與我們這些無知小仙計較了吧？”

    那個神也落在她們面前，漓若這時候纔看清他的容貌，他劍眉星目，麵若刀裁，身形高大，不怒自威，將一身普通的祭祀禮服穿出了帝王龍袍的氣勢。

    他的額間是一個水滴形狀的印記。

    “在下淵臣。”他簡簡單單地介紹了自己，漓若聽了一臉茫然，她連神界那些個神仙都還沒認全，更別說是人界的了。

    卻見懷瑾也搖頭，顯然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叫漓若。”漓若坦坦蕩蕩地說道。

    “懷瑾。”懷瑾也道。

    淵臣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既是路過，我自然不會與你們計較，若想歇腳，也請自便，只是靈泉村的情形二位也看到了，此地並非久留之地，還請儘快離開。”

    “這裏怎麼會變成這樣？”漓若不解地問道，“到處都是荒漠，既然這裏不適合居住，他們為什麼不離開？”

    淵臣溫和一笑，這一笑讓他的臉部輪廓柔和了許多，方纔陽光投射下的陰影全部消失不見，他看起來便沒有那麼威嚴肅穆、高不可攀了。

    “神靈憐憫世人，降下水源，若是人類遷居，豈非辜負神靈美意？”他緩緩地說道，“人類是個懂得感恩的種族，明是非、知善惡、懂禮法。”

    “所以他們選擇留在這裏，並且每日供奉這座神像？”漓若似乎明白了，“這座神像是誰，也是水神嗎？”

    漓若看到淵臣的眼皮微微一顫，眼眸中瞬間風起雲涌，捲起驚濤駭浪，然而不過片刻，卻又歸於平息。

    “對，一位偉大的水神。”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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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臣離開之後，懷瑾抱著臂，看向那口水井，問道：“他說的話，你信嗎？”

    “一個字也不信。”漓若斬釘截鐵地道。

    她無意識地搓揉著自己的長髮，又道：“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相信他，而且……我總覺得他看起來有點熟悉……”

    “得了吧！”懷瑾嗤笑道，“你之前也說息華熟悉，敢情神界諸神都是你的故友，就我不熟？”

    “你熟，你最熟！”漓若忙換上討好的笑容，將頭靠在她肩上，撒嬌道，“你可是我的姐姐，怎麼會不熟呢？”

    “少油嘴滑舌！”懷瑾嫌棄地把她推開。

    這時，息華終於降下雲頭，漓若順勢丟下了懷瑾的手迎了上去，她清晰地聽見懷瑾在身後一聲響亮的咒罵。

    然而漓若卻顧不上這個了，她小跑幾步衝到息華面前，急急地道：“息華，我……我那天氣昏頭了，我不過是氣你丟下我不管，所以、所以話說得重了些，現在想起來，有些後悔，所以、所以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息華一臉莫名，道：“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漓若這纔想起來，面前這傢伙是個沒心的木疙瘩，枉她放下身段，放下尊嚴，給自己做了這麼久的思想工作！

    世上怎會有如此可惡的傢伙！

    而這時，息華已經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動作十分熟練，像是已經做了千萬次一樣。撩起寬大的袖子，息華看到她白皙細嫩的胳膊上全是破皮爛肉，有些已經結了痂，有些還在滲著血，這都是之前在女魃那裏受的傷。

    漓若吃痛，嘶了一聲，息華的眉頭皺緊了，問道：“水法療愈那一卷，你學得如何了？”

    “學、學得七七八八吧。”漓若一見這景象，氣也不生了，反倒有些不安地想要抽手。

    “這就是你的七七八八？”

    “我忙起來……一時忘了。”

    息華的表情像在看一個白痴，又問道：“你們為何來此？”

    “見這裏有水源，一時好奇過來看看而已。”漓若掩飾地道，她率先走向水井，一面問：“息華，你能看出什麼問題嗎？”

    水井裏面水麵波光粼粼，泛着罕見的青綠色。水深約到井深三分之二處，隱隱竟還有一股異香傳來。

    那是一種複雜而有層次感的香氣，初聞像是早春的青草露水的清新淡香，再聞又好像是金桂混合了薔薇的細膩甜香，最後又變成了一種冰川深海中的幽冷寒香。

    “好香啊……”漓若情不自禁地在井口坐下，探頭往裏面望去，也不知怎的，一時間心跳如擂鼓，目光也開始渙散開去。

    息華的神色微微有些變化，他快步走到漓若身邊，閉上了眼，將一束白光打入了井底深處，仔細查探著動靜。

    片刻後，他收手，什麼也沒說，只是自顧自地準備離開。

    “息華！”漓若一見不對，忙又出聲叫道，“你又要去哪裏？”

    “不過是口尋常水井，你們熱鬧也看夠了，早些離去吧！”息華腳步不停，轉瞬間已經走出了幾百步，漓若意識到不對，忙拽著懷瑾追了上去。

    “你休想再丟下我，我們的事情，今天就要有個了結！”漓若作悲憤狀，活脫脫一個被始亂終棄的深閨怨婦。

    懷瑾一臉驚愕。

    直到他們重新騰雲而起，離開村子足有三十里地的時候，息華才停了下來。

    “剛纔他在偷聽我們？”漓若急追上去問道，她不相信連她都能看出水井有問題，息華會看不出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被監視了。

    息華點頭。

    懷瑾大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你果真……”

    “怎麼樣，我學得像不像？我看戲文裡的都是這麼演的。”漓若越說越來勁，說著還做起了手勢，“郎君啊，我為你神馳關山望斷西行雁，我為你柔腸百轉悔叫夫君覓封侯……”

    懷瑾一陣惡寒，“啪”的一下捂住了漓若的嘴。

    息華好似沒有瞧見面前的鬧劇，只道：“這個水井並非用他的靈力幻化而成，而是井底埋了一個法寶。”

    “什麼法寶？”漓若和懷瑾一下子來了興致，也忘了打鬧。

    “凝香淚。”息華抬眸望向天際雲捲雲舒，目光中包含著對過往的追憶，“一千年前，漓君力盡而亡，她的隨身法寶也隨之崩碎，四散各界，她離開之前託付給我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凝香淚找回來。”

    懷瑾對這個凝香淚倒是有些印象，她嘖嘖感嘆道：“難怪，我總覺得這香味熟悉。”

    漓若卻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倒不是驚奇什麼隨身法寶，也不是什麼凝香淚，而是息華話語中的兩個字——“託付”！

    這個漓君是何等的本事，竟能託付堂堂聖君大人，讓他替自己奔走！

    原來息華也不是對誰都這般冷漠孤高。

    如此一對比，漓若更覺氣餒，她懨懨地低下了頭。

    息華哪裏能知道她那都是水的小腦瓜裡面整天都在想什麼，只是又道：“從靈力強弱來看，這井底應該是一塊凝香淚的主殘片。凝香淚可化生存現，造化水靈，用來僅供這一村人的水源，實在是暴殄天物。”

    “聖君大人的意思，是要把殘片取回來？”懷瑾見漓若神遊，忙介面道，“那這一村人怎麼辦？”

    “他們可以離開，或者為他們重闢水源。”息華想也不想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