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禁閉
幫著蕭弘文調好靠枕的高度,肆年坐在床邊拿鐵棍整理炭盆,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雲霜小姐是犯了錯嗎?方纔見她一路哭著往正門走。”
一路哭著?蕭弘文翻書的手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正常。
“沒什麼,小孩子逞英雄主義,我怕她把自己搭進去便出言教訓了幾句。”教訓的那幾句話並不重,但云霜畢竟是個女兒家……也罷!時日久了她自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見蕭弘文不願意多說,肆年只能低頭專注手裏的活兒。炭盆是臨時從廚房拿的,燒的不旺不說用的也不是好炭。時不時的冒出一股白煙,雖不嗆人但會阻礙蕭弘文看書的視線。
“我覺得雲霜不該去尚芳樓……兒時在*院和小倌管住過幾年,裡面魚龍混雜,實在不適合女兒家居住……”肆年琢磨著措辭,怕何處說的不妥當讓蕭弘文會錯意。肆年平日裏不會關心與他不相干的人,蕭弘文還在心裏納悶兒為何他這次會幫蕭弘文說話。聽他這些話講出來,算是明白了。心裏酸甜摻雜著苦澀,一時間竟是不知說些什麼。
他那般模樣,在小倌管裡不願意賣身定然會吃不少苦頭。蕭弘文手裏經營著不少*院,知道那裏麵的人會用什麼手段逼迫人獻身。一想到肆年小小年紀就要受到那些慘無人道的對待,蕭弘文就恨不得回到十幾年前將兒時的肆年買回來養著。
欣慰的是他知道心疼人了,蕭弘文一直不強求肆年把古奕、雲霜、蕭桃當做家人,只想著相安無事便是最好的結果。現在肆年開始擔心雲霜,是否說明幾人間的關係可以更進一步呢?
巨大的石棺中躺著一位面容慈善的老人。
應該可以用“面容慈善”來形容吧!如果他的臉沒有爬滿蛆蟲的話。
惡臭充斥著整個地下室,蒼蠅和蛆蟲在腐敗的屍體上爬行。死屍的眼睛緊閉,但是眼球透過腐爛的眼皮露出來,渙散的瞳孔顯示出他生前的恐懼。他的四肢還有染血的鐵鏈,手腕粗細的鐵鏈穿過骨頭,將他牢牢固定在石棺底部。
一隻拳頭大小的老鼠趴在他身邊,一點一點地撕咬他的皮肉。
老鼠調走了一塊肉,血絲摻雜著腐肉一路掉落,血線直至老鼠洞前才消失。
這是東澤的皇帝啊!
在位五十年,兢兢業業為民生,輕徭薄賦、虛心納諫、厲行節約。皇宮中沒有超過百金的飾品,庫房中沒有堆積的寶石玉器。幾個月前還拖著年邁的身子伏案批摺子,事無鉅細不願出一絲紕漏。凌國進攻,他派遣自己唯一的兒子上陣殺敵,親自去軍營給將士們鼓舞士氣。
一個本該頤養天年的老人,在用盡一生精力之後,被殘忍殺害,囚禁在不見天日的地宮中被老鼠啃食,全身上下爬滿蛆蟲……
蕭辰走至地宮門口,被臭氣薰的乾嘔了好一會兒。
“髒死了!趕快處理了!”他從西澤趕來,一路上四處躲避凌國的探子。若不是林初寒先一步進宮裏幫他把持住局面,怕是要錯過這個好時機。
東澤國那唯一的皇子戰死沙場,滿朝文武官員沒了主心骨。說來也是神奇,偌大一個國家竟然沒有想要藉機篡位的人——更可能是覺得國將亡,不願意做垂死掙扎。
小公主無法,一紙書信送至西澤,同意俯首稱臣,只求西澤出兵相助。蕭辰怎會放棄這種良機,勸諫父皇將林初寒派去幫助東澤管理朝政、把持大局。
可來了才知道,他這是接手了多大一個爛攤子!東澤所有兵力加起來不足五萬,其中半數還是老弱病殘!軍營裡處處可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披著半塊兒殘破的盔甲在舞劍。不少士兵缺胳膊斷腿,仍然在軍營裡當值。
兵力不足尚且在預料之中,可他們連軍糧都沒有!所有能找到的糧食堆起來只夠吃三個月,也就是說,來年春天開戰一個月之後他們就斷糧了……更別提這中間還有不少壯年要編入隊伍!又是一筆大的開銷。
明面上是小公主蕭雲在掌控大局,底下臣子說著配合卻開始慢慢轉移財產。林初寒想盡辦法,恩威並施才留下一半大臣。
蕭辰心裏清楚,留下的這一半還有三分之一是蕭弘文安插的人手。
“你這是圖個什麼?圖東澤即將失去的土地?還是那點兒尚未被捲走的銀錢?還是那貌美的小公主?”被強行拉到東澤打苦工的林初寒面帶譏諷的說,“我說過你要敗,我不會出錯。”
被屍臭薰的還在反胃,蕭辰忍著向外翻涌的酸水,費力地嚥了一口唾液。
“你這張嘴放在往年我肯定要抽你,可誰讓我欠你的呢?”蕭辰從兜裡拿出一大袋酸梅乾遞給林初寒,“親愛的軍師,你最愛的酸梅乾,來一口嗎?”
白了一眼蕭辰,林初寒拿起手裏的摺子接著看。那公主整日裏除了哭哭啼啼別的什麼都不做,連最簡單的事兒都做不好。林初寒每日從早到晚的批摺子,切身領悟了當皇帝的感覺。
“你說過把東澤拿下就帶我去見小肆年,可不許反悔。”蕭辰口中的“拿下”是一個廣泛的定義,林初寒也知道他不可能輕易地讓自己見蕭彥。
但是無論那個範圍有多廣泛,都會有一個邊界。只要東澤的所有事物都落到蕭辰手中,那時候蕭辰就沒有辯解的餘地。
小肆年是無論如何都要見一面的……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恢復記憶,是否仍然在蕭弘文的奴役之下。他那麼愛乾淨的性子,恢復記憶之後想起被男人……該是何等的痛苦啊!
“親愛的軍師~你在發愣嗎?”蕭辰丟過去一塊酸梅乾,正砸中林初寒的腦袋。上面的糖霜沾染在髮絲上,林初寒煩躁的拿手拍了拍,沾了一手黏糊糊的糖漿。
“蕭辰!你給我滾出去!”
哎呀!又炸毛了呢!蕭辰無奈的攤了攤手,做了一個“我人畜無害”的表情。然後在林初寒下一句怒吼出口之前迅速轉身離開。
那一大袋酸梅乾被放置在桌角,隨著林初寒大力的拍動桌子有掉落的趨勢。斜眼瞄了三次,終於忍不住伸手拿了過來。
“不能浪費糧食……”他真的很喜歡酸梅乾,僅限於西澤臨縣的酸梅製作出來的酸梅乾。臨縣的酸梅色澤與口感都是頂級的,製作出來的酸梅乾酸中帶甜,雖然外面裹著很厚一層糖霜,但是無論吃多少都不會覺得膩味。
扒著門縫兒看林初寒吃酸梅乾,甚至在看到他吮吸手指的時候捂住嘴笑了起來。蕭辰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在意林初寒的感受,在意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按時服藥,有沒有被欺負,有沒有想家……
自從知道蕭彥與蕭弘文成親後,蕭辰就不斷懷疑自己對林初寒的感情。在午夜驚醒時努力回憶夢境中的內容,想要知道自己夜裏有沒有沒見他,夢見了他什麼。
蕭雲站在不遠處的廊下,目光呆滯地看著對面笑彎了腰的男人。
“只有與他們其中一位聯姻,才能保住東澤。”
老皇帝一生有十幾個孩子,但是先後都夭折了。應是老天見他可憐,使他年過半百喜得一子,花甲之年又的一女。這公主生下來就被懷疑是妃子與外人私通留下的野種,一歲之前滴血認親便做了四次。
老皇帝心疼,下令任何人不能再提此事。不僅對這個小公主疼愛有加,連帶著她那年輕的母妃也晉升了位分,那妃子孃家父親是軍中的一位將軍。
不久前也戰死了。
“東澤已經是個空殼子,若是西澤不出兵相助……”蕭雲瞪大雙眼,讓的眼眶裏的淚水不低落下來,“我要堅強,父皇與母妃慘死,我要把東澤撐起來,我要給他們報仇!”
練武場上林盼旋一身紅衣,耍著一把兩米長的長槍。
場外站著十多個侍衛,還有五個新聘請來修剪府裡樹枝的師傅。
肆年和蕭弘文坐在場邊的亭子裡,透過紗幔也看不清在做些什麼。
哪怕心裏清楚自己的三腳貓功夫入不了蕭弘文的眼,林盼旋仍然把畢生所學耍了三遍。京城女子少有學功夫的,即便是學了,也多半是她練的這種花把勢。
女子姿態柔美,舞起長槍來宛如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侍衛們時不時的發出低聲的吶喊。若不是顧念著御賢王爺聽不得吵,他們肯定會扯著嗓子吼破喉嚨。
蕭弘文此次能坐在亭子裡,全敗肆年所賜。這小子今早死活要拉著他去後院看那塊準備好的墓地,說是要親自去算一遍風水。
回來的路上碰見林盼旋拿著長槍往練武場走,幾番推辭之後遇見了從後山“嘮嗑”回來的阿煙。再隨後……哎……
“弘文,你困不困?”肆年不敢把身子湊近,只能壓低嗓子吼了一聲。
“困不困?你卯時便把我拉去後山看風水!你說我困不困!”蕭弘文此時腦子裏一團漿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