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門口掛著的紅燈籠順著風吹，那穗子便在半空中懸著晃了又晃，沒個定數。

    祁染染依舊是跪在眾人面前，一副無人幫扶，委屈至極的模樣。

    但如果有人仔細打量祁染染此時的樣子，就會發現她的脊樑挺得多麼直，整個人的儀態彷彿一顆不會彎折的松柏。

    祁家祖母咬牙切齒地盯著祁染染，卻無法說出什麼反駁她剛剛詰問的話語來。

    “……敢問祖母，若是被害的物件反過來，若是染染害的妹妹，祖母還是會是現在這個處置方式嗎？！”

    祁家祖母想到祁染染剛剛說的這句話，心裏倒還是一絲愧疚都沒能有的。

    在她那老頑固的舊一套思想裡，祁染染的血緣就決定了她這個老人家這輩子都不可能接受這個孩子。就算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大兒子認定了這個孩子，當個寶貝去寵，她這老人家心裏也覺得膈應。

    自己平日裏倒是護著祁安香一次又一次，讓府中的僕役明白了自己這個祁府的老祖宗對兩個小姐的態度，幫扶了祁安香在府中樹立地位。

    但也落下了一個印象，那就是老祖宗偏心二小姐。

    這句話並沒有說錯，在場的眾人幾乎都這麼想，只是沒有宣之於口罷了。

    祁染染今兒個把這件不光彩的事放到眾人面前說，又直接挑明瞭祁家祖母不分黑白，哪怕祁安香殺人放火，祁家祖母也不會處置的事兒——

    這是將祁家祖母架在火上烤。

    祁家祖母現在是再不想聽祁染染接著說，也得聽；再不想處置祁安香，也得處置個乾脆利落！

    再怎麼咬牙切齒，祁家祖母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祁染染從自己的袖子上拿出了一條帕子。

    是祁家祖母極其熟悉的樣式和花色，甚至上面繡上的字，她都記得分明清楚。

    這是——

    這是祁家祖母先前得了上好的布匹，吩咐董嬤嬤給安香特地繡的！

    就連這帕子上頭繡上的詩詞，都是祁家祖母爲了不給祁安香丟面子，而讓底下的人求了江南出名的狀元郎寫的！

    真真的無雙之物！

    祁家祖母心涼了半截，這個物什兒，自己賜給祁安香之後，那丫頭就是一直貼身帶著的，從未落下過，怎麼會落在祁染染的手裏？

    在祁染染拿出這個帕子的時候，豈止是祁家祖母愣住了，祁安香纔是真的傻眼了。

    她下意識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真的沒找到自己那一條帕子。

    抬眼，看向祁染染，祁安香眼裏是無盡的憤怒，這祁染染爲了陷害自己，竟然偷了自己的帕子！

    祁染染狀似無意地，輕描淡寫地看了祁安香一眼。

    就單從祁安香臉上的表情，祁染染就知道了她心裏到底在揣測些什麼，又在咒罵些什麼。

    這帕子，可不是祁染染偷來的。

    祁安香猜錯了。

    昨兒個晚上，祁染染乘坐著陸宥一早就安排好的馬車回淨丘寺，路上陸宥遞給她這條帕子。

    接到這條帕子的時候，祁染染便認出來了這帕子的主人，正是祁安香。

    陸宥是這麼對祁染染說的，“這麼些天來，你那好妹妹一直在背地裏關注你出事與否，每日酉時都在你所住的齋房附近徘徊，這帕子是日日保護你的暗衛交予我的。”

    “這帕子，用與否，如何用，便是你這個做祁家大小姐的事情了。”

    回憶起陸宥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祁染染可以說是有很深的感慨的。

    自己已經是個多活了一輩子的人了，但是在處理這件事情上，卻依舊沒有陸宥考慮得仔細和深遠。

    雖然心情複雜，祁染染還是接過了這張帕子。

    祁安香也是時候為她的惡意接受一定的懲罰了。

    “這帕子，想必不僅是祖母感覺熟悉吧？”祁染染此時站起來了，將那方帕子高高舉過自己的頭頂，讓圍觀的所有人都能看個清楚。

    果不其然，看清這帕子的人臉上都出現了微妙的神色。

    祁安香感覺眾人都在肆無忌憚地打量自己，箇中的惡意意味不用多想，就那樣明顯得往她身上拋過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最後在真的完全無法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的時候，祁安香用顫抖得厲害的聲音大聲地向祁染染喊道，也向所有看熱鬧的眾人喊道，“祁染染在說假話！”

    周圍的人卻是不信的。

    看祁安香越來越急，“她說的真的都不是真的！”

    可就是見她急得幾乎要流淚了，這些圍觀的人越是興奮，越是覺得她是在狡辯。

    畢竟之前二小姐做壞事被發現，不也是這樣裝作好像自己什麼也沒幹的樣子嗎？

    “真的不是我！”祁安香實在是被這些眼神看得太難受了，這會兒便下意識尋找最是能替自己說話的人——

    祁家祖母。

    眼神相對，卻見祁家祖母搖了搖頭，似乎也在質疑祁安香做錯事情了。

    冤枉！祁安香這下感受到了自己原先做錯事情對自己產生的影響了。

    她一下跪下來。

    祁安香此刻心裏是真的只剩下這個念頭，卻從一而終都沒有想到，自己一開始欺騙祁染染到淨丘寺的用意，就是害人。

    這次不過是祁染染聰明，再加上運氣好，有人幫扶，這才躲過一劫。

    若是真的出事了，祁安香肯定是第一個拍手叫好的那一個。

    見祁安香急得都跪下了，祁染染知道這一切都在向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

    獵物已經進入了獵人一早就佈置好的陷阱。

    祁染染眸光微動，將帕子直接扔在地上，“祖母，爹爹。”

    “染染是祁府的大小姐，是大房的嫡女，出去便是代表了祁府的臉面的，這是爹爹從小教給染染的道理。”

    祁染染頓了頓，眼神便慢慢掃視過周圍圍觀著的所有人，讓被看到的人都起了一身冷汗。

    有聰明的僕役，已經恭敬地低下了頭。

    大小姐是在立威啊！

    “先前，二小姐先是誣陷染染推她，讓她受傷。而後，便是直接往染染的吃食裡下毒藥，欲直接將染染殺死於世上。如今，又是死性不改。究竟何時？何時才能讓染染知道，究竟什麼是嫡女？什麼是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