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默而濃稠，雨絲飄在江南的每一個角落。

    馬車匆匆駛進祁府，珠兒守著昏迷的祁染染坐在馬車裏，淚眼婆娑的樣子，心裏慌亂極了，連擦眼淚都顧不上。

    “籲——！”王順平是個辦事穩妥的漢子，遇到這種事情卻也頭一遭，再加上祁染染是自己的恩人，心中也是無比地焦急。

    馬車纔將將停穩，門簾就被珠兒掀開了，她對著祁府門房正在打瞌睡的僕役大喊道：“快來人幫忙將小姐抬進房裏！小姐昏倒了！”

    這句話如驚雷炸在祁府，幾個剛剛還在打瞌睡的僕役瞬間清醒了。

    大小姐昏倒了？

    有力氣大的嬤嬤，動作麻利快速地幫珠兒將昏迷的祁染染抱出來了。

    眾人一瞧，這大小姐面色紅得不正常，唇色卻是白如宣紙，額頭上冒著冷汗，整個人處於沒有意識的狀態，雙眼緊閉，整個人身子不停地打顫，彷彿是冷得不行了。

    這是怎麼了？

    “快通知老爺！”珠兒再喊道，門房負責通傳的小廝是個腿腳方便的，趕緊往祁老爺的房裏跑。

    “老爺！老爺！”小廝邊跑邊喊，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和緊迫性，連禮儀規矩都沒來得及做到位。

    彼時，祁老爺正在自己的書房裏閱覽今日府內的賬單的，一筆賬還沒能用算盤打完呢，思路就被這個慌慌張張跑過來的小廝給打斷了。

    “什麼事兒？毛毛躁躁的！”祁老爺心中不忿，剛剛那筆賬單他已經算了好久了，好不容易就要算完了，如今功虧一簣。

    小廝往書房裏跑，俯身倉促地行了一個禮，“老爺，剛剛大小姐的馬車回府，不知是怎麼了，大小姐正昏迷著，不省人事。”

    這話剛說完，“咣噹”一下，祁老爺手中拿著的算盤掉在了地上。

    一陣兵荒馬亂，祁老爺幾乎是從自己的書房裏跑出來的，連束髮的發冠並未擺正都沒能顧得上。

    “你們大小姐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變成這樣了？”祁老爺一臉焦急的樣子，此時還正氣喘吁吁，到祁染染的屋子前，逮住珠兒就問。

    珠兒淚水漣漣，終於見到了主心骨，“小姐去五皇子府上還賞賜，那大堂的門卻沒開，小姐在門口等了快兩柱香，惹了冷風，也淋了雨，出府後便倒下了。”

    “奴婢……奴婢也不知怎麼會如此……”珠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整件事稍微概括了一下，說給祁老爺聽。

    祁老爺心中一沉。

    自從上次染染掉入河中昏迷後，身子便落下了病根，畏寒的毛病是怎麼也改不掉。

    先前那來看病的大夫還說，染染這身子骨被那回兒折騰給弄壞了，天氣一冷恐怕會經常生疾，尤其是染上換季時期最會發生的風寒。

    這纔剛入秋，剛是換季的開始，自家女兒就受了冷風吹，淋了初秋的雨！

    這能不惹上寒症嗎？

    “可派人去請大夫了？”祁老爺顧不上安慰面前正在哭的珠兒，他擔心自家女兒擔心得要瘋了。

    珠兒含著淚點點頭。

    祁老爺得了這個資訊，匆匆拍了拍她的肩膀，直接往房裏去了，他是要第一時間看一看自己的女兒的。

    床帳內，祁染染依舊是不省人事的模樣躺著，身上蓋著珠兒和幾個丫鬟給她蓋上的厚被子。

    祁老爺一看這副模樣，下意識就想到了當時祁染染掉入河中，昏迷不醒的樣子。

    他將手背往祁染染的額頭上試試溫度，發現觸手即是滾燙。

    發熱得不輕！

    祁老爺心中更是急了，要知道，發熱也是會死人的呀！

    “來了，來了！”珠兒帶著祁府的大夫從門口匆匆跑進來，那大夫留著長長的鬍子，提著個出診隨身帶著的木製手提箱，裡頭裝著些鍼灸用的東西，和一些常用的藥方。

    祁老爺趕緊讓開自己站著的位置給大夫。

    珠兒侍奉在祁染染的床邊，以備隨時有什麼事情需要自己去做。房內來來往往，大房的丫鬟、小廝們各個焦急的樣子，往房內抬了一桶水。

    聽說自家小姐發了熱，這是用來給小姐降溫的。

    大夫輕輕用手搭上祁染染的手腕內側，感受她脈搏的跳動，驀地，他皺緊了眉頭。

    祁老爺和珠兒被這個面部動作嚇了一跳，趕緊問道，“怎麼了，大夫？”

    那大夫搖搖頭，“這位大小姐本身身子骨就不似他人那樣強健，遇上傷寒天氣便更是如此，老夫上次都已經提醒過老爺您了，怎麼還是出了這樣的岔子？”

    祁老爺這麼一聽，心尖尖上的疼痛是怎麼也忍不住，幾乎要開始責怪自己。

    為什麼要讓女兒走這一遭？

    “大小姐這次又受寒了，恐怕會比上次更為嚴重些，甚至可能會牽扯到上次的舊疾。”大夫回憶了一下上次給這位大小姐看診是個什麼情況。

    上次，這位大小姐也是這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嘴裏還在喃喃自語些聽不清的胡話。

    上次跌入池塘，傷到了膝蓋關節。

    “以後遇上雨天，或是溼氣重的天氣，恐怕會讓大小姐的膝蓋很是疼痛。”大夫也是有些心疼的，這麼小小年紀的一個大小姐，身子嬌貴，身份在江南商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高貴。

    平日裏過的日子比自己這個糟老頭子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結果這檔子毛病自己還沒來得及有呢，這大小姐就有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退了大小姐的熱，老夫需幫大小姐鍼灸，逼出大小姐身體裡的寒氣。至於鍼灸之後的情況，就看大小姐的造化了。”大夫的語氣是沉重的，讓身邊候著的人都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如此嚴重呢？

    珠兒心中對自己的批判更甚，她總是在想，要是自己能代替主子受這些苦，該有多好啊！

    大夫開啟放置在一邊的木箱，拿出妥善包在布袋子裡的鍼灸用針，用火炙烤了一會兒每根針的頭部。

    這是爲了消毒。

    “若是看著大小姐鍼灸會心疼，可以先行離開。”大夫落針之前對祁老爺貼心地提醒道，卻讓祁老爺的眼睛都紅了。

    “不必。”祁老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