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陣聲音，董大夫才從剛剛的深思中緩過神來，反應了一會兒，他才發現，那是剛剛自己看診的難民老人的聲音！

    那老人竟然在這個時機上轉醒了！

    痛呼的聲音很是微弱，但在營帳中的人都不是什麼粗心的。

    且不說行醫的董大夫，本就對自己救助的物件的一舉一動非常敏感，就連那吳全和站著的小廝，都是習武的人，在聽覺和警惕心上，也都是非常敏感的。

    眾人齊齊回頭，就連祁染染和陸宥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略過了方纔令牌的問題，直接看向了老人。

    “暖喲……”老人輕輕地叫喚，睜開了渾濁的眼睛。

    入目，便是董大夫白花花的鬍子。

    老人畢竟是剛剛從昏厥的狀態中被董大夫救醒的，此時意識還不甚清明，瞧見了那白花花的鬍子，也只當是自己見著了什麼死後才能看著的神仙。

    竟是再次閉上了眼睛，以為自己是真真駕鶴西去了的。

    董大夫見老人再次將眼睛合上了，便喚道，“可是醒了？有何不適？”

    聽到這句望聞問切的話，難民老人才發現自己似乎還存活於世，這纔不可置信地將眼睛睜開了。

    “老夫方纔幫你鍼灸了一番，排盡了你身上的寒氣，若是有哪裏感覺到不適，便告訴老夫。”董大夫在醫治病人方面，是非常正經的，絲毫沒有他平日生活中那股老頑童的樣子。

    而老人聽到這句話，竟是直接熱淚盈眶了，嘴中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些位元組來，在場的人能從中勉強聽出來，老人是在表達自己對董大夫的感謝。

    “不必感謝老夫，是大小姐吩咐，老夫纔有機會救助你的，若是要謝，便謝我們的大小姐吧！”董大夫說著，搖了搖頭，指了指祁染染站著的方向。

    那老人便轉了轉頭，將熱淚盈眶的眼神投到了祁染染的身上。

    嘴中含糊不清的感恩的話，卻是從未停滯。

    祁染染心軟了軟，終究是見不得一個老人如此艱難的模樣，她便也暫時將令牌的事情放在後頭，直接走上前來，在老人躺著的軟榻便俯身，以便老人能直接看清楚她的面容，不必轉頭那樣麻煩。

    “熱粥已經在烹煮，且再等等，”祁染染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且躺在此處休息，不必擔心其他的。”

    說完，祁染染便站起身來，跟陸宥對上了眼神。

    兩人的眼中都是滿含深意和探究的樣子，祁染染側身對董大夫和吳全吩咐道，“珠兒已經去煮粥了，怕是不一會兒便會端著吃食來到此處，你們且在此處待著，若是老人還有什麼不適的地方，便幫扶些許。”

    “若是還有什麼發現，或是出了什麼異端，便去外頭稟告我一聲。”

    董大夫和吳全一聽，便知道大小姐是要跟陸王爺去都外屋議事，便恭敬地應聲。

    二人從裏屋出來，空間中便只剩下了祁染染和陸宥二人。

    氣氛中是暗流涌動，卻不知道二人各自都在想什麼。

    陸宥的手就收緊，放在袖子中，在暗自摩挲那藩王令牌上的暗紋。而祁染染則是靜靜地站著，似乎是在思考該如何開啟話題。

    最終，還是祁染染先指了那上座的方向，“王爺請坐。”

    陸宥這才點了點頭，彷彿是在無聲的較量中當了贏家，很是心滿意足的樣子。

    隨後祁染染也在座位上坐下，她伸手揉了揉眉間，能看見她隱約的疲憊。

    也對，一介沒有出過遠門的大小姐，今日先是長途跋涉來到這個狼藉一片的地方，隨後又遭遇了難民的鬧事，發現了重大的機密。

    如今，一切卻又只是剛剛開始，甚至還要面對像自己一樣很是嚴肅，地位又比祁染染高不少的王爺，祁染染怎麼能不疲憊呢？

    這些想法在陸宥的心尖上打了一個滾，讓他有想要先說話的慾望。

    然而，最終就是祁染染先說的話。

    “王爺，接下來六江城中的賑災，便是極其嚴峻的態勢。小女子雖說不清楚朝廷究竟是出於何意，將此等重要的政務交給小女子一介女流來辦，然而，既來之則安之，染染是希望將一起妥善處理的。”

    陸宥聽到這樣硬氣的話，情不自禁跟祁染染四目相對。

    雖說他已經知道了祁染染的脾氣，也已經聽到了不下數次，祁染染在箇中不同的人前不卑不亢的說話方式，但終究是每次都會被祁染染訝異到。

    祁染染雖為女兒身，但卻是有一身傲骨，是個有才能的。

    這是陸宥不可否認的事實。

    “小女子今日將將來到此處，尚且不大瞭解六江城此處的現狀。”祁染染還在接著往下說，兩手就放在了她的膝頭，很是規矩的模樣。

    “聽聞在御札命令小女子來到這個地方之前，此處是歸王爺管轄的，那麼，想必若是王爺能將此處難民們的狀況、物資運輸方面的資訊與染染一道，便是最好的。”

    這話，祁染染是完全沒有將自己與陸宥之間的身份和地位差異當作是不可逾越的鴻溝的。

    她從不是什麼妄自菲薄的人，既然朝廷將這個大梁子架到了祁染染的頭上，她便是要將自己看作是真正的朝廷官員，用君臣之禮與陸宥共同解決賑災的難題的。

    對此，陸宥知道祁染染心中在倔強什麼，也並不介意，只是縱容著，他想看看，若是真的給祁染染平等的條件，同等的地位，這個小女子能在六江城這個地方做出什麼樣的成果來。

    翻出風浪，這是陸宥想看見祁染染做出的成果。

    不僅僅是因為這樣能證明祁染染真的有非同一般的才幹和能力，也是因為只有這樣，祁染染才能從那封幾乎是捧殺的御札中找到一線生機活下去。

    否則——

    陸宥的眼神微動。

    否則，那些對祁家虎視眈眈的人，與祁染染結仇的勢力，必然會透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將祁染染和祁家踩在腳底下。

    這是陸宥不願意看到的。

    鳳凰，就該飛於天際，而不是墜落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