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要去夢裏問一問
“師父——!”關憲終於喊了出來。
可是對方無法在狂風裏聽到他的呼喚,只是仰頭望著天際,那霹靂在雲層裡翻滾,驟然猶如一道長龍呼嘯而下,直劈在高高聳立的桅杆上。
霎時間那船被點燃,烈火吞噬了甲板上的一切,關憲瘋了似的號叫著,隱隱約約在火光中依舊看得到一個佇立的人,眨眼便無跡可尋。
船板上的火開成絢爛的蓮華,在關憲的眼裏微小成一盞船燈,漸漸湮滅在波濤中。
暴雨掩蓋了行跡,沖刷掉夜裏真真假假的記憶,只留下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連講述者自己都幾乎分不清那是幻覺還是真實。
可是關憲所確定的真實,便是他打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師父。
他冒著雨在海里漂了很久,又冒著雨回到了師父居住的地方,空空蕩蕩的小屋裏麵只剩下鍋裡的雞湯和兩隻空碗。
沒有人會回來過的痕跡。
關憲又一次感到了那日回到家裏時的冰冷潮溼,他坐在牀板上蜷縮雙腿,睜眼到黎明。
次日雲開天晴,官兵就找上了門。關憲經過這一晚已經累得無法反抗,被套上帶子拖回了衙門。好在經過一番審問,許是沒有人相信這樣一個小孩子能跟著那個傢伙殺得了人,他沒有被定下什麼大罪,只是在宵禁的時候到處亂跑,於是捱了二十鞭子就丟出來,簿冊上小記了一筆,也成了有案底的人。
“這便是師父出名的時候了。”關憲說,“官府說他死了,整個鎮上的人都在說,說他從前在京中就是個名人,身為皇家禁衛的教頭,教習過不少達官貴人的武藝。後來替主子頂了罪,被罰下來的。但是末將如何打聽,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究竟在何時做過教頭,就連這傳聞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
他無奈地笑笑:“不過末將也明白了,做一個‘遊俠’能辦到的事還是太少,所以末將去當兵了。”
初月晚很認真地看著他:“關將軍做得個極好的兵,的確成就了大事。”
“末將的初心未曾改變。”關憲說,“今後末將依舊會帶著師父的遺志,保家衛國的。”
初月晚讚賞他的堅毅,不過方纔那個故事,讓初月晚那不安的直覺愈發地明顯了。
“關將軍說,見到師父在船上,那船被雷劈了?”初月晚問。
“是,不過末將也不知看清沒有。”
“而且關將軍的師父從前是在京中做皇家禁軍教頭的?”
“此事末將不知真偽……或許只是坊間傳聞。”
“他還曾為主子頂罪?”
“想來是人們不願他留下汙名,所以願意相信他無罪,末將也相信他當初被罰一定另有隱情。”
初月晚低頭沉思。
“關將軍是否還記得,那個死掉的人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麼?”初月晚問,“他既然蒙面,一定要麼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身份,要麼是他受過傷毀了容。關將軍和關將軍的師父在埋葬他的時候,可看到了什麼?”
她問的這麼詳細,關憲不敢怠慢,立刻較勁了腦汁去想,終於他腦海裏靈光一閃,捶手:“末將想起來了,埋那人的時候,從他袖子下見過他的胳膊,上面有許多奇怪的花紋。”
“花紋?”
“暗紅暗紫,盤根錯節如纏枝紋一般,不過末將從未見過旁的人身上有這樣古怪的刺青,實在是罕見,所以還記得。”
初月晚本來想得還清楚,可是他這麼一說,便想不到什麼纏枝紋一樣的紋身了。
而且還有一件事,她記得些許,可以和關憲說的這位師父對上號。
“關將軍,若是我猜得不錯。”初月晚說,“你最好小心一些。”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關憲不解。
“因為我擔心你早已捲入了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裡。”初月晚看著他皺皺眉。
和柳相一樣的事情。
初月晚現在只想確認自己的推測,而要確認此事,恐怕還得做一點玄奧的手段。
“這會兒天還亮著。”她望向窗外,“似乎不是睡覺的時候呀。”
關憲雖然一頭霧水,但是聽出了她的意思:“公主殿下想小憩一會兒麼?”
初月晚想了想,有點猶豫,但還是點點頭:“我在這裏打坐閉會兒眼睛,關將軍若是發覺有什麼不對,就把我喚醒。”
關憲愣愣:“哦……是,末將會守著的,公主殿下請放心。”
初月晚深吸了一口氣,起身焚香,盤腿打坐,緩緩把眼睛合上。
她的心歸於沉靜,四下裏被光芒籠罩。
……
光漸漸褪去,初月晚睜開眼睛。
記憶又開始出現輕微的模糊,她嘗試定下心神,總算清醒了。
她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麼。
初月晚從床上坐起來,抬手掀開簾子,瞥向頗有些異域之風的梳妝檯,那銅鏡裡的女子明眸眨巴眨巴,似乎在確認自己所見的一切。
不錯,來到這邊了。
她想下床,門外的金子聽見了動靜,立刻走進來。
“公主殿下醒了?”金子攙扶著她。
“小舅舅……雲將軍呢?”初月晚立刻問。
“雲將軍剛被人叫出去不一會兒,估計馬上就回來了。”金子幫她披衣服穿鞋,“這兩日雲將軍幾乎寸步不離公主的床榻,唯有要緊事纔出去片刻。”
她話音還沒落,那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雲錦書掀了簾子進來,直奔初月晚面前。
“我心裏一跳,就知道是晚晚醒了。”雲錦書俯身溫柔地看著她。
迎著光,他的眼睛都變得琉璃一般清澈,初月晚險些又淪陷在他的眉目裡,搖搖頭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
“小舅舅,我有事問你。”初月晚也不多客氣了。
“什麼事?晚晚說說。”雲錦書立刻坐在她身旁,使了個眼色讓金子出去準備吃的了。
金子一走,初月晚便對他說:“裕寧做了夢,夢到一些事情,需要向小舅舅覈實。”
雲錦書比起擔心那些事更擔心她的身體,然而初月晚所在意的,便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要務,他表示自己願意解答。
初月晚拉著他的手:“小舅舅,當年教你武藝的師父,是哪裏人?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