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二章 太后從前的故事
初月晚知道她為何把自己認錯了,大概是本就因為鐲子亂了心神,把這幾分相似放大了許多。而老夫人也只是見過母后年紀小的時候,可能印象已經模糊了,所以覺得不像皇后。
“畢竟血脈相連,能有幾分像太后,也是裕寧的福分。”初月晚說,“在您的心裏,一定將太后看得非常重罷。”
“豈止。”老夫人說著,宛如看到了真的太后在自己面前一般,直了眼睛講,“在府上的時候,奴婢就跟著太后娘娘了。奴婢是服侍著太后娘娘長大的,太后在奴婢的心裏,比山還重,比天還大。”
初月晚聽著她出神的講述,感觸極深。
即便把太后看得那般重要,結果卻依舊是被拋棄。
不過太后留下的情意,便是沒有對她趕盡殺絕了。
如此不對等的“情意”,實在也沒什麼好感動的,唯有唏噓。
但是自己不也屬於這居高臨下,給予恩賜的人之一?初月晚想起柳宓以前所有看似出爾反爾的話,稱讚也好,指責和懷疑也罷,都是人之常情,倒不如說柳宓纔是清醒的,不會爲了一兩次的感激而混淆了自己與他之間根本不可能平等的關係。
對善意他會表達感謝,對他警惕的事情也會如實發問,一碼歸一碼。
初月晚越來越覺得他是個好官。
能教匯出這樣兒子的女人,曾經身為宮婢,對這些也是感同身受吧。
可是她依然會爲了從前一起長大的情分維護太后的一切。
這情誼即便不對等,於她自己而言,又怎能說不真誠呢?
“裕寧心裏也把太后看得很重。”初月晚也說起心裏話,“裕寧小的時候,太后總是抱著裕寧,給裕寧吃好吃的,和裕寧說逗趣的話。若是父皇他們說什麼大事,太后就拿手捂住裕寧的耳朵。”
她說著,忽然看到老夫人眼睛裏的微光。
這麼久沒聽到宮裏的訊息了,人老了以後又糊塗,那恍如隔世的景象又隨著初月晚的講述回到了這年邁婢女的腦海。
那些年裏她有多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就要多艱難地按捺住自己的渴望,遠遠地逃離出去,隱姓埋名不得打聽隻言片語。
而現在終於有個人和她說起那些失去的時光了。
初月晚發現她想聽這些,便講開心的事:“有時候裕寧犯了錯,父皇也要去太后那裏告狀的,不過太后刀子嘴豆腐心,對裕寧說幾句就心軟了,但也不會道歉,就給裕寧塞吃的,要姑姑們帶著裕寧玩。”
她們一個講一個聽,都喜笑顏開的,沒有說到任何先皇后的事。
柳宓在旁聽得一頭霧水,唯感慨這宮中的家長裏短與平常百姓也有為數不多的相似之處。可母親喜歡聽著,他的心情也跟著放鬆。
他主動地在旁邊奉茶,一言不發地聽她們說起太后當年的事。
老夫人聽初月晚說了不少,自己也有一肚子話:“太后娘娘就是這樣慈心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則天誅地滅。”
初月晚一愣,犯到什麼程度天誅地滅呀?
她不說話了,只是附和,安安靜靜聽老夫人說話。那老太太眉飛色舞,從進府跟在太后身邊就說起來,講小時候的太后如何的貌美無雙,先帝還是王爺的時候便留了心,總是偷偷地爬到後院外的樹上看。
那時候還是公府小姐的太后嫌他不老實,總拿果子丟過去打他,有一次正中腦門,王爺“誒呦”一聲從樹上掉了下去,跌傷了腳。鬧得太后又生氣又心疼,最後差人帶了好些東西送到王府去慰問,蓋著的一枚帕子還叫王爺當作信物,寫了許多詩在上面,心心愛愛地留到了老。
不過太后知道以後十分尷尬,畢竟那帕子是她隨手從旁人送的一堆布頭裡放進去當墊油紙的,仔細吩咐所有人,誰也不可說出去。
幾個婢女後來想起都不禁後怕,誰知道那時候皮猴似的小王爺,會是後來的皇上呢?
太后雖說的不在意,可每當人說起當年的王爺,她都要把油布帕子題詩的美事自己嘀咕一遍。後來儲位之爭多麼複雜而激烈,王爺九死一生的時候,太后日日祈禱,失魂落魄一般。
不過好在吉人天相,王爺終於成了皇上,成了皇上的王爺也不忘舊情,把少年時同甘共苦的有情人風風光光地迎入中宮,給了她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榮寵。
初月晚聽到這兒想,老初家的痴情大概是祖傳下來的。
可是宮中的日子就不如在府上那麼自在了,皇上必不能只有一位皇后,那一個又一個的妃嬪起起落落,太后也不能免於這勞心勞力的競爭。
先帝在記載裡是一位明君,不但年輕有為,而且尤其勤勉。大皋立國十七世,在史上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可先帝卻從不屈服於已有的弊病,勵精圖治得以中興,也打下的“庸君”十八世帝可以躺著享受的基礎。
怪不得父皇被說是碌碌無為的平庸君主,全靠先帝對比啊。
大概是先帝過於勤奮,也沒能給後宮留下太多的時間。太后進了宮便如同守寡,日日夜夜盼星星盼月亮,到後來也不盼了,只熬著日子。不過一切的好轉,便是有了小皇子,也是如今的十八世帝。
皇上不耽於人情,後宮子嗣稀薄,按說小皇子不會再陷入那樣複雜的爭鬥,可有的孩子偏偏都是皇子。太后是素不喜歡動別人的胎氣的,她相信報應,總覺得害了別人的就會在自己身上報回來。
只是她也覺得,有時候不得不做點什麼,以免於當下躲不開的禍患。這樣便算不得主動害了別人,只能說是以直報怨,那人活該了。
她說過,她是偏心的,誰不希望自己的皇兒成為下一位皇帝,誰又希望自己得到的一切化為烏有呢?後宮裡的一切爭奪說來都簡單,人不為己,便沒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