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 將軍有沒有埋怨
右相府究竟是官邸,從內院出來後,整個佈局都開闊方正起來。初月晚透過牆壁的花窗,看見外面許多官吏來來往往。
“這相府果真是威嚴。”初月晚隨口感慨著。
“不過是法度無情的一架機器,應當如此運作。”柳宓道。
初月晚想來內宅和外院的區別,柳宓應該是不喜歡這樣宏大森嚴的精緻的。
但這世上,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不好表現出自己的喜好。
自古以來的賢臣,都是以自我剋制爲準繩,並不僅僅是爲了約束自己,也是爲了讓下級的官員親信等人不以此行賄賂之舉。
柳宓,顯然是想做個賢臣的。
那他現在帶著自己在前院是為什麼呢?
初月晚忽然覺得有些不同以往,柳宓說要在園中走,卻七拐八繞地走到了前院,許多人都看到了他們。
她剛要往別處想,柳宓忽然輕笑道:“與公主殿下每次見面,都是在聊一些謹小慎微的話。”
初月晚仰起臉看著他:“還不是柳相每次都對我那麼防備,好像我會吃人似的。”
“不會麼?”柳宓反問。
初月晚故意磨了磨牙齒,柳宓莞爾。
這個小公主確有些讓人平心靜氣的能力,縱然想要防備,也是撐不得多久的。
越是如此,越是危險。
“京中的事,臣也知道得七七八八,所以冒昧談及一些公主的私事,不知道公主是否願意?”柳宓問。
“什麼事?柳相不必客氣。”
“是關於馳俊侯的。”
初月晚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她倒是希望自己可以作為中間人,對這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有所緩和。
“但說無妨。”初月晚道。
柳宓點點頭:“其實也沒什麼,我與馳俊侯的關係自不消說,想來公主殿下也知道緣由。不過私底下,臣也是敬佩馳俊侯才華的。旁人很多不解公主殿下對馳俊侯的情意,臣倒是能理解幾分。”
“是麼?柳相是理解我的?”
“說來唐突,臣其實知道,皇上給公主身邊安排了關將軍的用意,公主身邊也並不缺乏文武全才之輩。”
柳宓同她邊走邊接著說:“但是公主殿下仍舊對馳俊侯一心不改,想來幼時的情誼是斷然不可割捨的,若公主殿下輕易喜新厭舊,也不過平凡之人,何來大國師的威儀呢?”
初月晚聽著的時候平平靜靜,聽完終於失笑出來:“原來,在柳相心裏,我還是需要些大國師的威儀的。”
她一笑便眼眸如波,陽光下清凌凌的,煞是好看。
柳宓愣了愣,忙端正面容道:“難不成公主不喜歡麼?”
“喜歡啊。”初月晚興沖沖地,“柳相把我當做一個國家的國師,而不是一個未及笄的公主來看待,這樣多好!”
柳宓又忍不住看了她一會兒,扭頭回避。
“公主若是這樣想,也是不負盛名了。”他輕聲說。
兩人說著,忽然看見不遠處一個高壯黝黑的人走了過來,氣勢洶洶像是要打架,身邊還跟著幾個右相府的侍衛。
初月晚隔著好遠一下就認出來了,招手:“關將軍!”
柳宓往旁邊讓了讓,關憲急忙加緊腳步跑來,正要跪下向初月晚說話,柳宓先開口道:“關將軍,謝罪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又不是向你謝罪,你嘴那麼快做什麼!還不是你拐走……”關憲心急口快,眼瞅著要說錯話了,急忙閉住了嘴。
拐走,右相拐走公主,這話可不是能說的。若在場有一個耳朵立起來的,便可以說他構陷了。
初月晚也沒覺得是那麼大的事,忙叫關憲起來:“關將軍,是我叫人不要跟你講的,你在那邊有世子招待,我來柳相府坐坐就差人去叫你了。”
“公主殿下性子太好了,怎麼能跟著這種人走呢?”關憲現在緊張已經蓋過了理智,直指著柳宓不滿。
柳宓也不反駁,嘆口氣道:“突然請走公主,本官也有錯處,請關將軍海涵。”
伸手不打笑臉人,關憲現在端著不好下臺,只能認了,氣得鼓鼓的。
“公主殿下,請隨末將回摩天塔。”關憲低頭拱手。
“也是該走了。”初月晚說著回頭看了一眼柳宓,相互示意。
關憲一步三回頭地盯著柳宓,急忙帶著初月晚離開了右相府。
……
去摩天塔的路上一直是關憲趕車,沒有話說。可一到了摩天塔的長階下,初月晚下了馬車,就看見關憲一臉的不痛快,雖然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但那麪皮就是緊巴巴地繃著。
初月晚見之苦笑:“關將軍在埋怨我了。”
關憲忙說:“末將哪裏敢埋怨公主殿下,末將是自責。”
“你們都愛這樣,芙蕖寒香應順他們也是,一有事就全都自責。”初月晚說,“你們大可埋怨我,我也不會生氣的。”
“那是公主殿下大度,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後悔也來不及的。”關憲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柳宓那人之前就在樓裡等著公主了,還使了陰招拖住末將,讓末將不能去找公主殿下。這等居心叵測之人,公主殿下萬要盯防,怎麼能私下裏單獨見面。”
他這好一通說教倒是把初月晚說得有點臉紅。
“其實,是我不叫人去告訴關將軍的,因為有事和世子說,另外柳相那邊也有我好奇的事。”初月晚解釋。
誰知她解釋完,關憲更難過了。
原來公主殿下沒有那麼信任自己,甚至在很重要的事情上,寧可隻身犯險都不讓自己同行。
自己真的有那麼差嗎?還是公主殿下就是這樣對人不過用一用,根本不交心的?
不過說來,想著跟公主交心的自己,也是太痴心妄想了一點。
看著關憲突然沉默下來,動作都跟著僵硬起來了,初月晚不禁在一番疑惑之後察覺了什麼。
她呆了呆,問:“關將軍這次是不是真的埋怨我了?”
關憲現在的臉皺得像個小苦瓜,心裏真就是這麼想的,但是還是不敢這麼說。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他一抬頭看見了前面臺階上初月晚天真純潔的目光,撲閃撲閃的眼睛裏全是真心誠意的關心。
關憲瞬間敗下了陣。
“沒有。”他說。
“有的。”初月晚說。
“真的沒有。”
“真的有。”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朝著山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