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鷓鴣手帕送給你
離開之際,初月晚在院中與阿嬈道別,言雁則先走出來送雲錦書和回輪東。
“言雁公主,我想請問。”回輪東難解憂慮,“今日阿嬈的話,是真心的麼?”
“阿嬈的性子如何,這不是身為兄長應該知道的事?”言雁反問。
回輪東發覺她這次再見面時口氣很衝,不由得瞥了一眼雲錦書,歸罪給他。
“我平日裏瞭解阿嬈,所以才知道她是個為別人著想總是多與自己的姑娘。”回輪東道,“若是因為什麼家國大義,她一定會對我說謊的。”
言雁猶豫了許久。
“沒有。”她說,“阿嬈公主這次,一定說的是實話。”
“為什麼?”
“因為來的路上她就和我講過,她想要見見遠方,和你一樣。”
回輪東聽罷胸中五味雜陳。
“和我一樣?”他十分懷疑,“我……不過是個沒有尊嚴的質子,流落在外罷了。為何要跟我一樣?”
“你不要這樣說。”言雁馬上打斷他的自問自答,“在阿嬈心裏,你一直都是爲了達沓的國民,達沓的尊嚴才忍辱負重來到中原的,她把你當做英雄,你不該這樣說自己。”
回輪東啞口無言,唯有滿心的愧疚和傷感。
雲錦書站在他身側,道:“你不也一樣,謊稱自己在這邊一切都好,對苦處卻一概不提。”
“輪不到你來安慰我。”回輪東悵然。
“若你覺得我在安慰你,那也罷了。”雲錦書朝馬車走去。
言雁看著他的背影。
“你還在乎他嗎?”回輪東問。
“不在乎。”言雁說。
“看來我們都是說謊的人。”回輪東點破,“他剛纔那些話,說不準也是虛情假意地表示跟我產生了共鳴吧?”
言雁久久抱著手臂站在門口,以一個防備的姿態守衛著自身。
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要來呢?那無力的競爭欲,還是想要再多見這個人幾麵,和他再多相處些時候。哪怕知道這次分離將會是永別,知道他心裏有別人,還是想懷揣這份心意到最後一刻。
也許這樣再離開,就不會有任何遺憾。
和她們比起來,原來只有自己,身為公主卻只在乎這點兒女情長麼。
“言雁姐姐~”
言雁回頭,初月晚正從門口跨過來,笑容明媚地走近她。阿嬈在門內笑容可掬地看著他們。
“我會常來的。”回輪東回頭招招手,也走了下去。
初月晚來到言雁身邊,習慣般的抬手想要挽著她,卻見她雙臂緊緊鎖在胸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便笑了笑作罷。
“你……”言雁想和她說話,卻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她下意識地看向雲錦書,發覺對方也正假裝不經意地觀察著這邊。
“被監視的感覺,真不爽。”言雁迴避視線。
雲錦書這眼神,好像自己的寶貝被賊盯上了似的。
在達沓的時候,自己在他面前可從沒有淪落到這樣的境地過。那時候的阿蘇勒不過是自己的小跟班,即便是不親近,很多時候還是會做些讓人暖心的舉動的。
阿蘇勒和雲錦書,根本不是一個人。
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言雁扭頭,不想被初月晚看到自己眼睛溼潤的狼狽相。
這個小公主又有什麼錯,本來就是她婚約在先的。
都怪自己,對一個摸不透底的人動心。
“言雁姐姐。”初月晚忽然叫著她,“你們那裏的人,會給自己新交的友人送些什麼禮物?”
“禮物?”言雁被她問懵了,急忙先忍著聲音,讓她不要聽出異樣,“我們見面不送……也不是不講禮節,就是沒必要。有時候會分著吃奶塊吧。”
初月晚聽完釋然了:“太好了,方纔在院中吃了奶茶和奶塊,看來言雁姐姐和阿嬈姐姐都當我做朋友的。”
纔不是呢。言雁心道。
還不是因為要入鄉隨俗,只能招待你。你還那麼能吃,奶茶不夠喝只能把別的都端上來。
正抱怨著,一直軟乎乎的手往她懷裏塞了一塊同樣柔軟光滑的東西。
言雁嚇了一跳,猛地鬆開手臂,接住她塞過來的東西。
是塊布?
不是普通的布。
言雁的手指在上面揉了一下,好細膩,軟得連棉花都比不得,輕薄得生怕捏不住。
“這是中原的絲綢麼?”言雁偷偷擠了擠眼睛裏的淚水,爲了看清些。
“是呀。”初月晚道,“我們大皋這邊喜歡送人帕子,我這方手帕上繡著一雙鷓鴣,是去歲我叫宮中給繡的。言雁姐姐可知道鷓鴣的寓意?”
“鷓鴣是什麼?”言雁困惑地展開潔淨的帕子,看見繡著兩隻精巧的鳥兒,似是引頸對鳴。
真像是活生生的,要從綢緞上飛出來。
中原人的繡工,真是了不得。
“鷓鴣有好多的意思。”初月晚道,“這鳥兒總是雌雄對鳴,一唱一和,因此寓意夫唱婦隨,男女相愛。不過,鷓鴣的啼聲卻悲切,又是離別相思之鳥。”
言雁不解地看著她。
“雖說寓意兩極分化,可是這是我頂喜歡的一副繡圖。”初月晚看著那方帕子說,“因為看著它,我就會想,縱然是離別相思,但是終究還是兩隻都在,且遙相凝望著彼此。應和了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之意。”
言雁道:“我聽不明白。”
初月晚仰頭看向她:“漢語要譯成達沓話很難精確,不過裕寧想要對言雁姐姐說的是,縱然世事有喜有悲,可若人好好的,總有新的盼頭。”
言雁聽懂了這番話,卻更加疑惑。
好像這些話,不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能說出來似的。
聽聞中原這位丹朱聖女擁有通天徹地的見識,能知人生前身後事,掐指一算,便可定禍福吉凶。
是真的麼?
“謝謝言雁姐姐在達沓相助。”初月晚說著行禮致意,“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今後若有需要之處,也請不要客氣。”
言雁呆呆地看著她。
初月晚告別,走下去上了雲錦書的車。
“晚晚聊了許久。”雲錦書對她說。
“阿嬈姐姐和言雁姐姐都是好說話的人,我也在摩天塔憋久了,不免與她們聊得多了些。”初月晚掀開簾子說道。
言雁轉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中原人好奇怪,明明發現自己哭了,遞個手帕的事,為什麼要繞那麼一大圈。
為何自己又止不住想要流淚呢?
鷓鴣,鷓鴣,離別相思之鳥。
原來她知道啊……
自己怎麼連這個都藏不住呢?被她看穿了,好丟臉。
言雁擦乾眼淚,將那帕子緊緊攥在掌中。
“阿蘇勒……雲、錦、書。”言雁低聲念着,“果然你還是留在這兒,好好陪著她吧。她的心太細了,禁不住傷的。”
她抬起頭長長嘆了口氣,向門走去。
“言雁,裕寧和你說了些什麼?”阿嬈好奇地在門口等她。
“送了我一個手帕。”言雁說,“還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中原話。”
“哈哈哈。”阿嬈輕笑,“裕寧公主好可愛,想來以後相處起來一定很愉快吧。”
“你當真要留在這兒了麼?”言雁也不放心她,“其他的中原人,可能不會有她這麼好。再說她這麼小,這麼脆弱……”
“咦?言雁認為裕寧公主很弱小麼?”
“難道不是嗎?”
“我倒覺得她很頑強,表面強硬,內心脆弱的該是言雁你呀。”
言雁發覺更聽不懂她說的話,無奈地背過手挺胸抬頭:“不要亂說,我可是大漠之上的狼,狼是不會脆弱的。”
“是的是的。”阿嬈點頭,奉承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