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無麵閻羅破殺陣
幽暗的路上,一個人影在倉皇奔走。
她身著禮官的衣服,卻絲毫沒有禮官慢悠悠的常態,反而跑得氣喘吁吁,幾乎虛脫。
可是進入京城腹地的路,還是那麼遠。
跑著跑著,芙蕖氣力不足,腳下一軟,撲在地上。
身後傳來追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呵……呼……”芙蕖扶著身旁的樹拼命站起,繼續朝著城中有燈光的地方走。
“她在那兒!”後面追來的人發現了她。
芙蕖急忙加快了腳步。
疲憊矇蔽了她的視線,前方燈光散亂,幾乎無法看清道路。芙蕖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逐漸向河邊靠攏,她抓住旁的草木,滑下堤岸拾起一塊石頭,丟進水裏。
“她跳河了!”追過來的人喊道,“搜!”
提燈的光在河面上掃動,芙蕖緊貼堤岸下面,繼續挪動腳步。可緊接著,她看到有人朝著堤壩下面爬了過來。
“不好!”芙蕖心跳加快。
“啊!”
岸上傳來慘叫,一個人縱身撲進水裏,砸出巨大的水花,沒有浮上來。
芙蕖愣住。
堤岸邊立時間亂了套,那些追過來的人不再向著堤壩尋找,反而一個個的慘叫著掉進水裏,提燈的光凌亂地倒影在河面,芙蕖驚恐地看著那些人毫無掙扎地落水,她的體力些許恢復,意識也清醒起來。
只是片刻,堤岸上再無人聲。
芙蕖捂緊嘴蹲在堤岸底下,生怕喘氣聲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上方卻探下來一隻手,準確地落在她的頭側。
芙蕖不知是敵是友,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對方在上面舉起了提燈。河中映照的倒影裡,芙蕖看清了來者的臉。
“啊……”她激動得渾身顫抖起來。
那隻手晃了一下,芙蕖即刻抓住,被迅速地拽了上去。
岸上那人將斗篷罩住臉,打了個呼哨,半山坡衝下來一匹黑馬,他抓起韁繩躍上馬背,長鞭一甩消失在夜幕裡,徒留一地蹄聲。
……
乾英山道場上,潔淨的地磚已經佈滿了血跡。
南宮繆捂住肩上的傷,衣服被血染透,攥緊的刀顫抖著抬起來,格擋開試圖靠近的敵人。
但是這樣已經撐不了多久。
他自知出不去了,不再往遠處走,而是一步步往摩天塔的方向退。
至少,也許……能來得及衝上沒有人圍堵的臺階,爬上高塔的飛簷。
“呃!”南宮繆咬牙。
肩膀的劇痛再次發作,提醒他連這一線可能也不要再想。
耳畔凜凜風聲,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劇烈到幾乎聽不見那些步步逼近的威脅,分辨他們的進攻變得困難了。
可是隱隱約約,他聽見了馬蹄聲。
分明自己人都已經被斬下馬來,這聲音會是何處來的?
不是幻覺。
南宮繆仰起頭朝著道場前方望去,在場的巫祝禮官也都聽見了,攻擊南宮繆的法器轉向,就在這個時刻,黑夜裏刀光劍影閃爍,如同一陣看不見的旋風橫掃而過,圍堵在眼前的敵人成片倒下,血花散落如雨。
馬蹄蹬翻了近旁的提燈,南宮繆只見銀色的蹄鐵一閃而過,根本沒看清馬向着哪裏奔襲,騎馬的又是何人。可他心裏頓時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影子,一個絕對不會猜錯卻難以置信的人。
手持火銃的禮官看不見目標,遲疑未發之時,喉嚨已被利刃挑斷。
就在南宮繆站在一片廝殺聲中不知該怎麼做的時候,馬鳴從天而降,韁繩被扔到了他面前。
“道中捎上芙蕖,她不會騎馬。”
那個曾院中響起的聲音與南宮繆擦肩而過,長槍的纓穗掃過南宮繆的臉龐,黑色的疾風有了形狀。
南宮繆不顧肩傷,飛身上馬,和他交錯而過。
泰清宮前的禮官驚愕,他眼看著南宮繆的身影不見,四周一圈仍舊明亮的燈光卻照不出任何異樣。近前手持法器的巫師禮官們都駭住了,排在明暗交界之地驚慌地警戒著黑夜。
沉寂,靜到風聲都休止。
銀光,猝然一閃。
陣前一名禮官突然僵直,他身邊的人卻叫起來,但見那人被猛得懟進了燈光下,直挺挺地死在地上,右眼一枚大洞,鮮血躥了滿臉。還來不及反應,那明暗相交之間人影紛亂,“風”撞入重圍的瞬間也擊破了他們的圍堵。銳利長槍鑠開一條道,槍桿在半空掄起帶著血的腥風,殺氣隔著一丈遠便濃烈可聞。
“快……上山!稟告大國師!”泰清宮前的禮官叫嚷著四散而逃。
長槍由不得他,當空直刺過來,將最先跑上去的三個人糖葫蘆似的戳成人串,釘在漢白玉長階上。黑衣的身影飛躍至光影間,長槍雖已脫手,他卻又從腰間拔出一把三尺長刃,月光下如凝霜雪。出刀即斬,人頭落地。
這降臨月下的無麵閻羅,每一動,皆是為奪命而來。
蒙面的黑斗篷隨著行進的步伐捲起,那影子衝上長階,就手拔出長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開擋在路上的禮官,殺到最前,直奔摩天塔。
……
高空的寒氣更甚於山下的道場,強風翻卷,連金頂上高聳的巨大渾天儀也在撼動下吱呀作響。
初月晚好似飛蛾,單薄地立在這塔頂的風中。
她仰頭望著渾天儀。
這是從抓週的時候,就惦記在心上的東西。
從前她覺得摩天塔測算天命神秘不已,若能習得這渾天儀奧秘,便可洞悉神明宇宙傳達的一切訊息,看破這世間萬物所有的規律。
然而學了這麼久,初月晚雖懂得觀星象,看風雲,卻還是看不懂人心。
偏偏到如今,她越發覺得人的命運,三分是天註定,七分在本心。
那一個人的本心,也是天命註定的麼?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撥出的白氣被瞬間刮散在空中。
漆金的門扉敞開,嶽清歡走上天頂,一身輕衣頃刻飛舞在風裏,國師的威嚴張揚而起,他緩步向著初月晚走來。
“裕寧,你又要以此相逼麼?”嶽清歡問。
初月晚轉過身來。
“高處多危險啊。”嶽清歡說著繼續靠近,伸出手,“不要再逃了,回到前世,你我還有很多話可以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