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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一章 朕要做一位明君

    香氣四溢,初月晚走神到雲端,也因為胃口回到了世俗裡。

    呈給皇上的菜品都驗過毒擺上來了,初永望自己沒動筷子,端起桌上的一隻小碟子遞給她:“裕寧,嚐嚐這個。”

    “謝謝皇兄!”初月晚爽快地接過來。

    初永望看著她吃,一邊笑道:“方纔還是大國師的派頭,正襟危坐地怪唬人。一看見吃的,就又變回原來那個傻丫頭了。”

    初月晚嘴裏還嚼著,不能說話,便“唔唔”地點點頭。

    “慢點吃,別噎著。”初永望招手,讓旁邊伺候的宮人注意著她。

    初月晚從昨日便難受得吃不下什麼東西,今日胃口好了一點,可算吃著了,的確有點急。只想趕忙吃飽了,等著今日不知要發生的什麼事,好有力氣應對。

    “皇兄,小舅舅去什麼地方了?”初月晚從昨日分開之後便沒見到他。

    “朕讓他繼續去康樂坊監工了。”初永望說著望向議政殿的門外,“不管是能挖到也好,挖不到也罷,哪怕要將那地方掀個底朝天,水都灌進去淹了,才能安心。”

    初月晚捧著碗思索。

    “裕寧想到了什麼?”初永望問。

    “沒什麼,只覺得皇兄說得在理。”初月晚道,“無論那裏是二皇兄留下的,還是大國師留下的,都一樣是朝廷的威脅。”

    “裕寧。”初永望看向座中成片的烏紗帽,“朕從不怕有人威脅。”

    “裕寧懂了。”

    身為皇族,從出生那一刻起身邊就危機四伏,根本沒有過擺脫威脅的時候。

    初月晚懂他,或許自己還有依賴於他人的保護而不懼危險的時候,可他大概從很早開始,就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的保護了罷。

    初永望回頭看看著初月晚,道:“朕會不知道,這宮牆之外,有多少人說朕是暴君嗎?他們當朕是傻子,以為朕只專注於眼前的鬥爭,看不見民生疾苦。可他們又何曾體諒過朕周旋於險境,斬除拖累大皋朝的尾巴,為充盈國庫維繫國力所做的一切?京城人看不見饑荒災厄,看不見邊陲侵擾,他們只看到血灑在街上,就怒罵王道不公。”

    “裕寧知道。”初月晚道,“皇兄早在經緯院之時,就從不和那些紈絝廝混,最是願意花心思在經綸世務,治國理政上的。”

    初永望微微愣了一下,舒展眉宇:“裕寧如何知道的?”

    那時候她還是個被人抱著走的娃娃,記得些什麼呢?

    初月晚認真地回答:“小舅舅說的。”

    初永望啞然失笑。

    “況且,最近裕寧也去查證了許多事。”初月晚道,“大皋朝之官僚冗雜,尾大不掉,早已成為積弊。父皇為鞏固朝廷的權力,誅殺擁兵自重的武將,擴充文官,然而大皋朝終究已經養虎為患,這二者反而在察覺到父皇的對策之後勾結起來,愈發難以收拾。到皇兄手裏的,與其說是皇位,毋寧說是一顆燙手的山芋吧?”

    “這也是雲錦書和你說的?”

    “這些是裕寧悟出來的。”

    初永望頗為欣慰地瞥向她:“朕險些忘了,裕寧也是讀過書的。”

    初月晚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笑了笑。

    她是沒有幾分才名,可好歹也是經緯院那幾位太傅親手帶出來的學子,該唸的書,該識的事,都與幾位皇兄無差。父皇母后的溺愛令她不入朝堂,但一入朝堂,那些遺忘在書卷中的教誨,便清晰地找到了對應。

    皇兄是瘋了,父皇、後宮、前朝,把他逼得越來越多疑暴戾。

    可他從沒忘記自己勵精圖治爲了什麼。

    也許他看誰都是敵人,也許他殺起人來不計後果,也許他寧錯殺一萬不肯放過一個。

    但他不是天生殘暴,無可救藥。

    初月晚不怕皇兄猜忌自己,讓他知道自己什麼都懂也好,至少他也知道了,在他疲憊不堪的時候,還有人毫無保留,撐得起一份依靠。有她初月晚和雲錦書,一前一後,守望相助。

    什麼都會變的,人也會變。

    憑什麼就不會變好呢?

    雖千萬人吾往矣,不是說說而已。

    “裕寧重查摩天塔星象記錄,”初月晚仰起頭對他說,“百年內,一再出現異兆。大國師以為無力迴天,裕寧心裏則不然。縱然天命所指,洪水之中,也必有人願意逆流而上。”

    她說著嘆了口氣:“裕寧只是心疼皇兄,為何同船的人非但不能協力,卻逼著皇兄將他們打下船去,才撐得起這逆行之舟。”

    初永望動容,低頭不再看她。

    “裕寧從來沒有懷疑過,皇兄和父皇、和歷代祖輩不一樣。”初月晚說,“前人播下的雜草,便由我們除去。”

    “裕寧不擔心朕先斬後判,牽累無辜了麼?”初永望露出悲哀的目光。

    “擔心。”初月晚道,“但,皇兄還有退路麼?”

    初永望苦笑。

    是啊,早就沒有退路了。

    登基之後,初永望便如身處重圍,若不殺伐果斷,那些察覺他有修剪之意的朝臣與皇族聯手,時刻可能將他變作傀儡,或是藉機除去。

    不依靠雲家的根基,他自是坐不穩這個皇位。可若太依賴雲家,又將給自己樹立另一個敵人。而那一刻雲錦書的退讓,給了他最大的安慰。

    雲錦書不要王侯將相之位,不再與父親同流,而是冠上罵名,孤身一人遊走在刀尖之上。

    初永望看著初月晚的時候,隱隱從她的眼中看出雲錦書當時的決絕。

    他們二人,也早已選擇和他共進退了。

    “裕寧。”初永望平靜心緒,問道,“你想要什麼?”

    他想還回去點什麼。

    至少,也許,身為皇帝,自己還能給自己最親的人留一點什麼。

    初月晚想了一會兒,重新抬頭看著他,圓而亮的眼眸中又露出純潔真摯的期待:“裕寧要小舅舅!”

    初永望又忍不住笑了:“初心不忘,矢志不渝,裕寧倒是情比金堅了。”

    笑罷,他輕聲唸叨:“想必,他也是這般所求。”

    初月晚沒有聽清,仍張著漂亮的眼睛問:“皇兄,皇兄想要什麼?”

    初永望也想了想,道:“前些時候抄家得來的財物都已清點完畢,國庫也已經充裕,足以運糧南下。朕早派欽差前往南方水患之地,不多時就能開倉放糧了。給西北撥去的銀兩,也能餵飽二十萬兵,換一批新式火器。”

    他眉眼間少見的有了蓬勃之意,道:“朕要做個明君。”

    初月晚微微露出笑容,轉頭目視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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