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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 只能如此走下去

    “皇兄!”初月晚叫了一聲,忙朝他走過去。

    初永望的臉在紅光下只有骷髏似的陰影,初月晚甚至看不出他是不是睜著眼睛,是不是還有神智。

    “裕寧。”初永望開口。

    初月晚略微鬆了口氣,至少皇兄還能認出自己。

    她靠近了,跪在初永望面前。

    初永望抬起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頂,用他往日裏清冷的話音說道:“不用怕,朕現在想通了許多。”

    “皇兄想通了什麼?”

    “朕走的這條路太險了。”

    初永望說著,轉頭看向罩著紅布的燈盞:“但只能如此走下去了。”

    “皇兄說的,裕寧聽不懂。”

    “裕寧不用都懂,只要待在朕這裏,朕都會安排好的。”

    初永望靜了一會兒,道:“雲錦書走了?”

    初月晚點頭:“裕寧讓雲大人去執行公務了。”

    初永望聽後站起來,走向窗邊。初月晚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好像在聽聲音,又像是在窺視。

    “萬國來朝不必大操大辦了。”初永望說著清醒的話,“當下這般狀況,照著從前的規模定是很難保障京城的安寧,樂舞全部削減,地點改在議政殿。裕寧主持大典之後,直接遣他們回去罷了。”

    “是。”初月晚答應。

    “之前王世廉不是安排好了一齣戲麼,演完。”初永望說,“裕寧到時候,哪裏也不要去,站在離朕最近的地方,會有人保護你。”

    “皇兄,王大人的那場‘戲’,是什麼?”

    “看著就好了。”

    初月晚聽不懂他講話,腦子裏很亂。

    皇兄下了床,可這宸極殿,儼然讓他變成了一張更大的床,嚴嚴實實捂在帳子裡。

    “對了。”初永望想起來,“耳房收拾出來了,裕寧先在這兒歇一宿,明日隨朕上朝。”

    “皇兄龍體可好些了?”初月晚問。

    “好多了。”初永望背過身去,“朕很久沒這麼好過了。”

    他的變化讓初月晚無法放心。

    即便聽起來看起來都正常了許多,可是這滿殿的紅光,仍像血淹沒著他。

    “賈公公。”初永望呼喚,“帶幾個人來,送裕寧公主去耳房歇息。”

    沒多會兒,賈晶晶就帶著幾個面生的宮女過來,請初月晚。

    初月晚不敢再留,跟著那幾個宮女從後門出去。

    賈晶晶走在最後面,在她們都離開之後,順手合上了門,回身道:“皇上。”

    初永望抬手抓住一張罩在燈上的紅布,扯下來。

    殿內的光略有些活氣了。

    “收拾收拾。”初永望走來,“地上這麼多血,明日見了太陽,裕寧看著要跳不起舞來的。”

    ……

    雨斷斷續續,次日仍未放晴。

    但萬國來朝,終究是迫在眉睫了。

    周圍眾多國家的使臣和大皋的文武百官,都彙集在朝堂之上。可也巧了改換地點,沒有讓這群人在乾英山道場上來去不便。

    每個人身旁的燈臺,將他們各自的影子映在背後的屏風上,是人是鬼,全似一個模樣。

    坐在龍椅上的初永望已經剝下了前夜瘋魔的殼子,露出了一位帝王應有的威嚴。雖蒼白清瘦,目光卻冷靜鋒利,座中無人敢抬頭窺視。

    他的眼神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雲錦書不在席間。

    編鐘奏鳴。

    禮官列隊徐徐前行,莊嚴肅穆。

    京城之中的風吹草動,官員們自然都清清楚楚,外來的諸多貴客也各有眼目。人人都知道大國師嶽清歡已經被關押在徵事院,應是沒有翻身之日了。而今日主持大典的人是那位只有“饕餮”名聲在外的小公主。

    縱然摩天塔傳出了國師傳位給裕寧公主的神諭,然而事發之突然,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此時此刻,眾人的目光總要有個去處,便都隨著佇列向下去看。

    列隊之中,搖曳的燈影變幻,璀璨的鱗光出現在昏暗的大殿盡頭,如同點燃黑夜的一把炬火,燒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公主殿下?”座中外域的使臣驚訝。

    出現在大殿內的嬌小身形,頂著鶴頸般的高冠。華服璀璨厚重,可她的步伐一絲不亂,沉著而平穩地踩著鼓點行進。

    初月晚目不斜視,彷彿這座無虛席的盛會早就習以為常,燈火將她的面龐映照,光影躍動,她平靜的嘴角竟似有似無地起落,時而是微笑,時而卻是淡漠,乃至些許不怒自威。她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凌然莊重之氣,令滿場賓客肅然起敬。

    連初永望都詫異,從未經歷過這場面的皇妹如何一夜之間扛起重擔,且如此臨危不亂的。

    但他很快便接受了初月晚的變化。

    從前多少人,也不曾看得起他。那些自詡遠見之人,說他優柔寡斷,心性懦弱,孤僻怪誕,相比起幾位兄長難成大器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會將他們的腦袋懸在城樓之上,以警群臣?

    龍生龍鳳生鳳,父皇的兒女,哪有一個省油的燈。

    而裕寧……多好的裕寧啊,萬幸是自己一母同胞的皇妹。

    縱使天崩地裂,她也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初永望想著,緊繃的心緒微微鬆動,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禮官各就其位,初月晚來到中央,向初永望行禮,初永望請她賜福。

    初月晚抬頭對初永望注視片刻,低垂面容,厚重的祭服長袖向空中猛地一拋,左右樂師鳴琴,她翩然起舞。

    神樂之中,眾多信徒凝視她的每個手勢,沉沉祈禱。初月晚手持法器,模擬著傳說中神明戰爭的一個又一個傳奇故事,藉以典故宣揚著大皋朝的文治武功,這是每一次萬國來朝大典上不可或缺的固定曲目。

    然而大皋朝的百官,卻無心於觀舞,更無從祈禱。他們只覺得綿綿陰雨如同侵蝕堤壩的蟻群,只是無人知曉,潰堤的那一刻究竟在何時。

    他們懷疑,僅存的“傻子”皇子初永奕不在大典之上,是去了哪裏。初永望最親信的鷹犬雲錦書也不在視野之內,他藏在了何處。他們更恐慌於,本應作為外戚最大靠山的雲太后也不在這裏,垂垂老矣的輔國公雲勤告病未至,究竟意味著什麼。

    雷聲滾滾,幾乎聽不清樂聲。

    初月晚穩穩收勢,結束了大典最初的悅神舞蹈,一切禮節已畢,初永望賜座,她便走到龍椅旁專門設立的一席落座了。

    賈晶晶宣佈宴席開始,宮女們端著佳餚魚貫而出,場面開始虛假地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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