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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 鶯歌燕舞場面戲

    或許是皇上的臉色看起來好些了,席間眾人也渾身舒展了不少,開始相互飲酒交談。

    也恰在此時,熱場的一行伶人演完了諧戲,許多身形曼妙的女子盛裝華服登場,初月晚本來正在埋頭吃,忽然聽那樂曲十分耳熟,猛得想起來,這是內務排演過的曲目。

    “王世廉調/教出的這批秀女是有些意思的。”初永望看了評價道。

    初月晚在做過之前的更正之後已經擱置了這件事,不過她並未忘記任何參演的人。這個開場相比之前的已經有了很大區別,上場來的姑娘們皆是一般的衣裳,乍眼看來清一水兒的認不出誰是誰,唯有頭飾各異,別有精緻的用心。而人都齊了,主舞趙小莞方纔飛揚水袖來到中央,曼妙玲瓏非同尋常,霎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兄滿意麼?”初月晚問。

    “這種場面中規中矩就罷了,談不上滿意不滿意。”初永望道,“只是,比朕預想的要鋪張了一些。”

    他的確是不怎麼喜歡這場面,想來往前也年年如此,沒什麼特別的。

    只是初月晚從他這眼神裡,看到了一絲壓抑著的恐懼。

    母后所作所為造成的傷害,並未在皇兄決心踏出宸極殿之後煙消雲散。

    初永望避開視線,只是低頭撿著小菜嚐了幾口,並不看下面的秀女,一面說:“不過,從京城外來的女子,眼神是比京中的要單純許多。”

    “皇兄似乎覺得,京城中人與外面不同。”

    “朕許多年前隨先帝遊訪過洛河以南,的確是不同的。”

    初永望說罷端起面前的酒尊,卻沒有飲酒,只是把玩著杯子,接著說:“京城中人最是傲慢,也最是會見風使舵。在這地方哪管什麼皇親國戚,販夫走卒,都是一般的嘴臉。他們見慣了人來人往,知道世間險惡,並善於同流合污。在他們眼裏,並沒有善惡是非之分,只有孰強孰弱,趨利避害。”

    初月晚若有所思,道:“照皇兄所說,裕寧有些明白他們為何會追隨大國師了。”

    初永望點頭:“但也或許,京城之外也是如此,只是朕看厭了京城,覺得這城牆外面的人,還要有救些罷。”

    他依然不看舞。

    初月晚卻願意看著,趙小莞的美帶著嶺南王府的傲氣,她年輕又活潑,眼裏盡是風情。她不時將目光轉向上方,初月晚看出她的渴望,在祈求皇上給予一眼的眷顧。

    然而初永望再也沒有看過她。

    初月晚什麼也沒有做,平靜地看著趙小莞。此刻她扮演了一個無心世俗的國師,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這種地位上的審視,本就是如此殘酷。

    可初月晚知道她們沒有什麼不同。

    此刻的趙小莞拼命地展現自己,也不過是粉飾太平的一部分。如同方纔初月晚的那支神樂,今日不知何時,龍椅之側的她也好,下方舞蹈的趙小莞也好,都是局勢進退的棋子。

    趙小莞在發現皇上未曾提起興致之時,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卻沒有分毫流露出來,仍是完成了自己的領舞,水袖飄蕩,送來琴聲。

    所有舞蹈之人都退了下去,趙小莞還在臺上婉約臥下,彷彿美人醉酒,一舉手一投足,盡是纏/綿悱惻的故事。此時清麗端莊的章玉臺懷抱長琴且行且吟,踏入眾人視野。她席地而坐,撫琴而歌。

    “章姐姐是有心思的。”初月晚想起來,她曾是做過女史,讀了許多書的。

    “雲家養出來的人,氣韻也是鋒利的。”初永望只略略瞟了一下,評價道。

    “皇兄還記得她們都來自何處?”初月晚有點詫異。

    畢竟初永望對選秀毫無興致,那時日進宮的姑娘又多,即便他知道都是哪裏來的,沒怎麼見過麵的人,和門戶對應起來怕也難。

    不過初永望點了頭:“畢竟是有頭有臉的來路,朕還要記得賞賜回去,自然得記住來路。不過,朕也有法子方便記住。”

    “皇兄用的什麼好法子,裕寧也想知道。”

    “給她們每個人發一隻不同的簪子,叫她們時時刻刻都得戴著,那便只要記著什麼簪子對應什麼門戶,平時不見面,一見也認出來了。”

    “原來如此,皇兄果然足智多謀!”

    “裕寧不是誇朕,是在挖苦朕呢。”

    “裕寧沒有,皇兄冤枉。”

    初永望不跟她胡攪蠻纏,馬上叫她快吃東西,把這話題給堵上了。

    初月晚吃著,繼續靜靜聽著章玉臺演奏,曲調宛如春日的柳枝柔軟輕盈,與殿外暴雨極不相符。她在琴音裡聽見了吟誦的詩歌,嗓音動人,繞樑不絕。那吟誦的人提著絳紗燈上來了,手中靈巧地舞著燈杆,好似追逐流螢。三人譜成一席佳話,相得益彰。

    “郭姑娘,別有文采呀。”初月晚想起這吟詩提燈的人,是那個內向些的郭思,“裕寧讀過她的詩稿,她的簪花小楷寫得也別具風韻。”

    初永望對詩稍有些興致了,可也只是聽了聽,道:“矯情了些。”

    初月晚笑起來,初永望不解。

    “皇兄說得對,為賦新詞強說愁,可不是矯情了些。”初月晚贊同他,“郭姑娘若不寫這般歌頌盛世,寫些少女懷春確是會好一些。”

    “少女懷春,也需是懷春過的好些。”初永望道,“她若心中有私,寫在詩文裡鬱鬱不平,便不該進宮。若她心中無人,只有宮中寂寞、同室相爭,亦或是圖謀高攀,也都寫不出什麼好詩來。”

    “裕寧冒昧,皇兄如今想寫什麼詩?”

    “朕不寫詩。”

    他說著,照舊不看,也不知道聽進去這曲子和吟詠了沒有。

    初月晚通音律,所有一起玩的貴女們多少都懂這套,哪怕是不喜歡的諸如初素菁,也要假裝自己喜歡且有鑽研,以此來讓自己顯得高人一等。

    可是皇兄完全不裝,他就是面無表情,哪怕那曲子多麼婉轉動人,詞句有些精妙之處,座中人都紛紛驚歎,他卻都無動於衷。

    他的心已經死了,再美的美人,再動聽的樂曲,再激昂的詩詞,也喚不回他對這世間的情意。

    另一世,初月晚讀過他的詩,聽過他的琴。

    若這一世也能改變了……

    初月晚愣住。

    初永望抬起頭了。

    他在看著下方各自演繹的三個人,還有邊緣繼續在燈影下伴舞的美麗秀女們。

    難道皇兄終於不再擔心面對這些女子了麼?

    他……

    初永望忽然清了清嗓,舉杯邀群臣,抬高了話音:“這是前些日子,地方送來給朕的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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