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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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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 始終都與他為敵

    昏暗的牢房讓初月晚彷彿回到了那年同樣昏暗的摩天塔。

    那時候的她,天真地問著嶽清歡。

    “我的洗三禮上,偷走浴芳鐲的人,是想要詛咒皇祖母麼?”

    “是。”

    “為什麼要詛咒她?”

    “靠山不再,孤立無援。”

    “是誰幹的?”

    “最遠,最近。最重,最輕,最高貴,最卑微。”

    事到如今,初月晚才懂得了那些話的含義。

    詛咒皇祖母,遍及皇族的血脈。

    那一世被皇祖母庇佑的自己,在前世實則早已與皇祖母斷絕了關聯,母后在宮中最強有力的靠山過早地倒下,皇兄與父皇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早早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乃至被廢除太子之位,不得不出絕境之策,乃至謀害父皇。

    那最遠,最近,最重,最輕,最高貴,最卑微的,不正是眼前人嗎。

    在最近的地方,內心的意圖卻相背而馳,隔閡無盡。一聲“師父”如是珍重,暗地裏卻是輕蔑仇敵。當今位高權重的大國師,不過是個出身鄉野的貧賤流民。

    回答初月晚的時候,他就知道,答案是他自己。

    當下,初月晚對嶽清歡的恐懼已經麻木,她甚至不覺得失望,不覺得遺憾。

    彷彿正是師父,才能把這件令她最為痛苦的事,做得如此高明。

    “裕寧一定有很多話想要問為師吧。”嶽清歡主動道,“然而,你卻不願開口。”

    初月晚的確如此。

    她揣著一肚子的問題。

    如何解除景郡王下在大皋朝血脈上的詛咒。

    究竟師父要做的那件“大事”在什麼時候開始,涉及到了什麼人,最後師父要如何收場。

    但是這都是嶽清歡無法回答她的。

    問他要做的事和原因麼?

    都已經很清楚了。

    初月晚沉默許久,問道:“師父恨這初氏王朝?”

    嶽清歡瞑目又開眼:“為師恨一切王朝。”

    雲錦書聽罷,劍眉緊鎖。

    他似乎懂得了這逆心張狂的表達,甚至為自己能夠理解這般判斷而感到恥辱。

    為何會同這種人共情?

    難道是因為看夠了老初家你死我活的爭鬥,看見了初永望悲慘的一生和因為他們對權力的爭奪而殘害無辜的暴行嗎。

    任何一個王朝在建立之初都打著為民除害的旗號,可是到頭來都會成為壓在百姓脊背上的大山。

    會保護疆土,保護這土地上的人,自然是會的,也是必要的。

    可皇族真正想要保住的,只是自己的權力而已。

    雲錦書始終讓自己不去想皇族之人的本心,就像從前父親教導的那樣——你只有保護好大皋朝,才能保護你想要守護的人。而保護大皋朝,就必須要保住皇帝。

    改朝換代,必定要深深自損。那時候苦的不只是王宮權貴,更苦的是無權無財的百姓。

    只有保住眼前這個皇帝,所付出的代價纔是最低的。

    家國天下,對於皇帝來說,家就是國,家就是天下。

    雲錦書作為臣子,能做的一切就是保護皇帝這個家。

    更何況他如今的一切,也是老初家給的。

    他所在乎的晚晚,姓的是“初”。

    他複雜的心緒沒有一絲表露,初月晚嬌小的身軀背對著他,讓他想要抱緊。

    初月晚在牢籠前的模樣,甚至讓雲錦書產生了一瞬間的錯亂,好像被關在籠子裡的是他和初月晚,而非嶽清歡。

    “若非王朝,何以立國?”初月晚問。

    “何以為國?”嶽清歡反問。

    這是他擅長的,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混淆他人的判斷。

    雲錦書當即道:“家國天下,家就是國。國若不國,何以為家?”

    嶽清歡輕笑一聲。

    “天下大同,無國無家,唯親唯友。”他說。

    雲錦書愣了下,瞬間明白過來,道:“荒謬!”

    嶽清歡的目光平靜而不屑,初月晚夾在他二人的目光之間,如坐鍼氈。

    她也懂了。

    師父的願景的確比他們要宏大得多,可也正是因為過於宏大,才使得小舅舅發出了這樣的評斷。

    ——那是不可能實現的。

    “師父要用信仰來達到天下大同,人人相敬相愛在同樣的神明護佑之下,無需國界,無需家族。”初月晚問,“是這樣麼?所以師父花了一百年來教化周圍的國度,讓他們的神官帶領他們的百姓,接受師父的教義。”

    並以你的命令,作為衝鋒的號角。

    嶽清歡預設了。

    “你想要什麼天下大同。”雲錦書不能接受,“你可知國家傾覆的混亂會害死多少人?”

    “大皋朝百年來被暴政牽連的死傷,怕是比這一夕傾覆多得多了。”嶽清歡道。

    “可你如何保證這次混亂能夠收場?”雲錦書質問,“憑你統一了周圍各國的神權?不要痴心妄想了,我親眼看見過達沓的祭司院,也見過他們的教眾,無論你如何將各族的教派解析成同一體系,不同的環境生長出來的,依然是不一樣的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是同族,也人心各異。”

    他護住初月晚,靠近牢房,清冷的眼睛盯緊嶽清歡。

    “不出多久,這群人會再次分化,再次建立起新的權力中心。”雲錦書道,“就算當權的從皇帝換成了國師,那又有何不同?”

    嶽清歡沉默地凝視初月晚,並未回答雲錦書。

    雲錦書無名火起。

    這個人不是不知道輪迴周而復始,活了那麼久的嶽清歡早就看透,那又為何要用這種無用的話蠱惑人心。

    “信仰洗濯民心,成否敗否,始自今夕。”嶽清歡說著,合上眼睛。

    他們隔著牢籠沉默。

    炬火將欄杆的陰影投射在每個人的臉上,初月晚的目光沉靜悲愴。

    “師父。”初月晚從懷裏取出浴芳鐲,“你讓景郡王做出的詛咒,是真的麼?”

    “真假與否,還重要麼?”嶽清歡反問,“裕寧,這麼多年你對神明從未虔誠過,但你的行動,可有絲毫被你的信仰左右?”

    初月晚目光閃爍。

    是的,自己從來不相信神明真的能夠左右一切。

    無數次懷疑神明的指示,卻從未被害怕報應、被擔心揹負罪孽阻擋住腳步。

    沒有什麼能動搖她。

    唯一會猶豫的地方,是這一切是否是在給她改寫的機會,或是一場終究無用的懲罰。

    雲錦書也明白了,詛咒是真是假沒有區別,嶽清歡真正的用意是藉由景郡王及其同謀者,與真頌國的教庭勾結,將真頌國的百姓也同達沓一樣,教化成聽命於嶽清歡的勢力。

    所以只要嶽清歡的圖謀達成,初氏王朝必定會被清算,“詛咒”也就等同於成立。

    “裕寧還有什麼疑惑嗎?”嶽清歡笑了笑。

    “裕寧有疑惑,可師父會願意解答麼?”初月晚問。

    嶽清歡沉默不語。

    初月晚轉過身去,抬頭看了一眼雲錦書,準備離開牢房。

    忽然,牢房中的鐵鏈發出沉重的響聲,她背後傳來嶽清歡的話音:

    “以命換命,生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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