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達沓有黃沙陣，就是利用氣候和他們對大漠的熟悉，困擾來自水土豐饒之地的中原軍隊。

    好在賈將軍在這裏駐守十幾年，已經熟悉了當地的環境，應該不會中計。

    雲錦書漸漸腦子清楚了點，回想起自己現在的情況。

    他負傷了——廢話一樣。不過這傷據他自己的感覺，並不是捱了達沓人的馬刀，而是中了自己人的暗害。那時候他身先士卒，手持長槍一擊拿下一個達沓人，殺出一條血路。昏天黑地之中，他背後依然是自己的將士，達沓人並不能近前。

    然而就在他殺紅了眼的時候，背後突然一記鏈錘飛來干擾了他的行進，他反應飛快，當即長槍一掃掀掉鏈錘咋死一個達沓人，回身反擊卻看不到達沓人上前，他察覺不對，打馬迅速離開此處深入達沓軍隊中，然而又是什麼東西從馬下鑽過來，套住了他的馬蹄，雲錦書掀下馬去，步行繼續拼殺，奈何迅速被達沓人包圍。

    他砍光了身邊的達沓人，筋疲力竭之下，終於被身後又一記飛物帶倒。

    然後，一直躺到了羅鵬飛把他從沙子堆裡翻出來。

    他知道一路上都有人要殺自己，只是沒想到自己真的還會有受困到分身乏術的時候。不由得自嘲了兩聲。

    什麼都不奇怪了。

    “小公爺，您可要撐住，大皋朝還靠著您征服達沓呢。”那羅鵬飛叫他。

    “別叫我小公爺。”雲錦書低聲道。

    “是，雲將軍。”

    雲錦書覺得叫“雲將軍”也很奇怪，但在來到這裏之後，他更希望自己作為王公貴族的光環能弱一點，而是用做了什麼事殺了多少敵人來證明自己。

    “小公爺”就像姑娘閨房裏麵的笑談，帶著微微的脂粉香氣和京城裏的紙醉金迷，扛不起肩上的鋼槍。

    但是他沒有揪住這個不放。

    “您可真牛逼，竟然一個人殺到了這種地方。”羅鵬飛道，“達沓人都屁滾尿流地跑了，您還紮在人堆裡殺呢，怪不得他們怕您，說您是‘飛魔羅剎’。”

    “噗……”雲錦書忍不住笑道，“這稱號真難聽啊。”

    羅鵬飛跟著笑了笑：“可是霸氣啊。”

    雲錦書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別回去。”他說。

    羅鵬飛愣住了：“為什麼？”

    “軍中有人要殺我。”

    羅鵬飛頓時懵了，懵過之後便是憤怒：“什麼人竟敢害雲將軍！雲將軍是咱大皋朝的戰神，那人要敢對雲將軍不利，那就是大皋朝的叛徒、是逆賊！”

    “是啊。”雲錦書嘀咕。

    一面藉着自己的手打達沓，一面又盼著自己死在達沓人手裏。

    雲錦書覺得皇族那些人是沒有心的，對他們而言疆土不過是地圖上一個虛假的範圍罷了，他們的眼睛只能看到京城，彷彿只要掌握了京城就掌握了大皋朝的江山。

    那些人裡，有幾個這輩子能看得見邊關被侵擾殘害的黎民百姓，又有幾個人在乎他們的死活？

    在他們眼裏，死了一個雲錦書，對於邊關而言，還會有十個二十個雲錦書站出來歸他們利用。

    雲錦書臨走前能交接的都已經交接出去了，按說自己死不死，對京城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那群人死抓著不放，不免有點太過於心急了，若是不引起自己的重視，或許他們暗自鼓搗些小動作，還能瞞天過海。

    “那我們不回去，要去哪兒呢？”羅鵬飛疑惑道。

    滿眼都是黃沙，雲錦書現在身上有傷，走不穩。就算緊趕慢趕，他們兩個也別想馬上穿過三十公里找到賈家軍。

    “先找個避風的地方吧。”雲錦書說，“變天了，過會兒會有場沙暴，千萬不能迎頭撞上。”

    羅鵬飛聽令，憑藉自己對環境的熟悉和經驗，迅速確定了可以避風的方向以及地點。據他說這片有個魔鬼城，都是光禿禿的斷壁殘垣，平時找不到在哪裏，但沙暴快來的時候，就會憑空顯現出來。

    其實就是風把沙子吹開了，雲錦書如是猜。

    以此地為地標，不遠處就是一處前人挖掘地窖，下面是大石頭，連通地下河。可以藏十幾個人。

    雲錦書纔來不久，沒辦法把軍中的校尉一個個認全，只是對他有點印象，但大略知道的是，這些人雖然職位一直沒有怎麼提升，卻是已經在賈家軍謀職多年的老兵。由於老皇帝登基後一直對周圍國家採取懷柔的政策，除了平常抵擋達沓人的騷擾和看住關卡外，他們並不再往西邊前進。

    沒有殺敵，沒有立功，自然也就沒有提升了。

    雲錦書這次給了他們提拔回家的機會，所以他們上了戰場也尤其奮勇。

    反正也沒別的辦法，不如先相信他。

    若是故意留下殺自己，未免太有犧牲精神，畢竟這種鬼天氣留在此地，冒著被埋了的危險刨他出來，倒不如直接戳一刀要害，留他在這裏自己葬身沙海。

    兩人走了一段路，太陽已經漸漸的看不到了，昏暗的沙土大風像在面前蒙了個紗罩子。隱隱約約看得到一些像城牆的土堆在前方。

    “就是那裏！魔鬼城！”羅鵬飛指著那邊興奮。

    雲錦書眨眨眼睛，繼續往前走，那東西的形狀有變大，影子也有變深，確認是真的，不是海市蜃樓之類的幻影。

    羅鵬飛大喜過望，趕忙架著他走到跟前，依據記憶中的方位搜尋。

    “原本這裏是有地圖的，但是在賈將軍那裏，我們平時不能接觸，只有在戰場佈局的時候纔會看到。”他說著吐了一口吹進嘴巴的土，努力回想這一片的景象，“可是魔鬼城會變，可能之前的地標下次就見不到了，需要靠些運氣的。”

    雲錦書仰頭也在周圍看了看，指著一片地方道：“那裏。”

    風捲動沙塵，沙子下面還是沙。可那裏不同，沙子被吹起薄薄的一層，下面卻露出了一些白色的基石。即便有後麵的沙塵覆蓋過來，看著依然和別的地方有細微的不同。

    論眼力，雲錦書還是很有自信。

    羅鵬飛也注意到了，連忙爬過沙堆，在那邊拂了拂，對雲錦書點點頭。接著繼續摸索石頭的走向，尋找地窖的入口。

    雲錦書看著他停下的背影，手伸向衣衫下，攥住了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