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二百八十七章 駙馬當得真憋屈

    細密的雨簾將石階染成深青色,侍女對等在門口的駙馬爺侯玉奇點點頭,說八殿下已經睡下了,駙馬有什麼事情還是等殿下醒了再說罷。

    侯玉奇習以為常,轉身出去。

    他與八公主初淺夕成婚已有多年,然而初淺夕從來沒有讓他碰過,連每天休息都是分房。駙馬只是一個名義,與之相伴的是這綿綿冷雨一般的陰沉。

    侯玉奇知道自己能娶公主的時候,不是沒有高興過。

    畢竟當官是要操心的,他考取功名從來都不是為國為民,單純只是因為家裏太窮,除了讀書沒有別的出路,偏偏他又有那麼一點天賦,玩轉得來好一手八股套路,一路順暢進了殿試,只圖混個鐵飯碗光宗耀祖。誰知莫名其妙,拿了狀元。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狀元不是實至名歸,而是因為皇上的駙馬需要這樣一個好聽的名頭,纔將他這唯一一個寒門子弟拔到了前面。

    而他要娶的公主,他也是後知後覺的發現,這是皇帝下的一盤棋而已。

    八公主天生災相,是真是假他沒得評判,但他婚後這些年著實覺得自己跟寄人籬下的災民差不多。

    沒什麼不好,白吃白住,不用操心,不管朝政,除了沒機會出去花天酒地,只要哄著人家開心,又有什麼關係?

    那貧寒的一家子得了鉅額的賞賜,他出身的整個村都遠近聞名。奈何他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白銀,激動過頭厥過去死了,他娘被村裏親戚拉拉扯扯騙取了所有的錢財,沒臉見他上吊了。

    侯玉奇錦衣還鄉,只看見了兩方墓碑和長滿了草的墳丘。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開心過。

    爹說:唸書啊,唸書當大官。他沒有當成官,只有個無所事事的虛銜。

    娘說:走出去啊,有錢了就沒人看不起你。他有錢了,但是誰都看不起他。

    侯玉奇走出了迴廊,披上蓑衣斗笠,牽了馬出來。他在馬背上一鞭一鞭打下去,飛奔的馬蹄帶著他從枷鎖中掙脫。

    今年江南暖和,可也想不到竟然剛開春就下這麼大的雨。

    侯玉奇出城,在驛站下馬,跟店二要了半斤燒酒。

    空蕩蕩的桌前不知何時已經坐著個人,那人面上裹著厚厚的黑巾,進了屋也不摘掉頭上斗笠。

    規矩都懂,人在江湖走,報名號的時候就是拔刀的時候。

    所以侯玉奇沒有問他是誰。

    “她要殺十三公主。”侯玉奇說,“給三殿下的信已經出發了。”

    裹著黑巾的人出手扔了一團紙在他面前,侯玉奇沒看清紙上的字,卻看見了滴下桌腳的血。

    那團皺巴巴溼漉漉的紙,就是攔下來的信。

    侯玉奇眨了下眼睛,不去看那團汙穢。

    “路上要殺雲錦書的人也是初淺夕派去的?”黑巾下面發出略微嘶啞的聲響。

    “有她的人。”侯玉奇答道。

    “你暴露了沒有?”

    “沒死就是沒暴露。”

    侯玉奇說完,將那壺燒酒推到對方面前。

    對方無動於衷。

    “雲錦書為何選在這個時候離京?”侯玉奇自己喝著酒。

    “天冷的時候動身,到邊關的時候天就暖了。”

    倒是如此。

    邊關的冬天,不是常人能熬過去的。何況是常年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公子哥。

    “他還會回來嗎?”侯玉奇問。

    對方沒有回答。

    侯玉奇覺得自己問太多了,應該適可而止。他喝完酒盞裡面的最後一口,站起來在桌上拍下幾塊碎銀子付了酒錢,扣上斗笠走人。

    “雖然我不想說,但云錦書的手伸的太長了。”他走過對方身後時提醒,在那人肩上拍了一下,出門踏進雨中。

    蒙著黑巾的人伸手抓住酒罈子搖了搖,裡面還剩不少。

    他解開下巴上的兩圈黑巾,露出睚眥面具猙獰的下齒。

    ……

    因為裘鳴之前的警告,京城忽然像是從樂園變成了佈滿荊棘的密林。

    初月晚已經很久沒敢踏出宮門了。

    她最多隻是從宮牆裏麵的小道乘車去摩天塔拜見師父,其他時候都在宮內逗留,南宮繆十分熱情地邀請她出去玩,她也總是提不起興致。

    於是南宮繆找到摩天塔來了,初月晚不大好拒絕,只好委婉地問候他最近怎麼會如此清閒,南宮繆倒也實在,坦誠告訴她是因為自己當了王爺,用不著準備科舉了。

    初月晚無話可說。

    好在師父現在也會插手日常事務,南宮繆粘人的時候,嶽清歡就會適當出場替初月晚開解,讓她去接待其他香客或主持作法事。

    熟悉了摩天塔的事務後,初月晚接管什麼都顯得得心應手。

    前陣子才聽說小舅舅和賈家的軍隊匯合了,不日便能抵達駐地。初月晚唸叨了這麼些時候的擔憂纔算稍微放下來。

    這賈家軍的統帥就是之前太子選妃時,那賈蕪優大小姐的親哥哥。初月晚對前朝瞭解不多,多年前御花園一別,也再也沒見過賈蕪優了。直到最近傳來訊息,她纔在前來摩天塔敬香的香客中看到她。

    這時候的賈蕪優已經考了武狀元,應是被父皇賜了個頭銜,不知道在軍中任職如何。初月晚沒問,只打了個招呼,知道她是為哥哥來祈福的。初月晚順手送了她一枚裝著開光應天大帝金像的小荷包。

    時候久了,也不用天天在樓上自己一個人練功,初月晚就慢慢發現,來摩天塔的什麼人都有,遠比她往日裏亂跑京城見得多。達官顯貴逢年過節都要來,不管信與不信,好聽話是一套一套的。有人還願,有人贖罪,還有人看熱鬧。見了初月晚,拜她比拜應天大帝還要殷勤。

    那是……討好泥人哪有討好活人來得明明白白。

    又應付完了一天,初月晚當晚沒有回皇宮,留在摩天塔過夜。然而想起星圖和八卦還要重新對照一遍,就留在了樓下的廳內對著滿桌圖紙相面到了深夜。

    嶽清歡秉燭過來時,看到她還在那兒托腮。

    “遇到瓶頸了麼?”嶽清歡見亮堂得很,放下了燭臺走來。輕薄的衣料隨著步履搖曳,仙氣飄飄。

    “師父。”初月晚放下手頭事情,袖手對他應聲,“略有一些不解之處,正想記下來明日再叨擾師父。”

    “什麼問題,現在就可以問。”嶽清歡走來看著她面前的星圖。

    初月晚指給他,是關於一個卦象的解析,嶽清歡大略講了些許原理,加上引經據典,初月晚恍然開悟,剩下的許多解釋也都迎刃而解。

    “公主殿下先前一直對解卦不甚明瞭。”嶽清歡知道這是她的短板。

    初月晚的直覺很準,甚至她的卦象出來,會比嶽清歡自己測算的感覺更精準,但初月晚解不出卦,很多時候都要問他。

    天機不可洩露,一般看卦的人看了懂了,最多隻說七分,已經是很折壽的解法。所以講也不好講太明白,還是要讓她自己來。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