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前生殘月今世圓
眾賓散盡,最後,幾位婢女快快地為初月晚解去沉重的頭冠飾物,將錦繡的嫁衣也脫下來,留她一身輕衫,墨發如瀑。
芙蕖寒香收斂了禮器禮服,退出房來,輕輕合門,留那二人在床頭相顧。
雲錦書終於可以不懼他人的眼光,親暱地撫上初月晚面頰。
“晚晚。”他的呼喚溫柔繾綣,帶著幾分從前不曾招搖過的濃情。
初月晚方纔慌得不敢細看他,此時猛得抬起眼眸,正瞧見雲錦書凝視的目光,便怔住了。
只這一眼,她彷彿又回到了遙遠的某個時刻,隔著琉璃寶鼎的初見。他帶著笑的桃花眼,他玉山雪嶺似的面容,他那樣隨意地,輕輕地將指尖放在唇上。
“噓……”
初月晚像是被他下了一道離魂的咒,從那時到如今,只要他看自己一眼,對自己說一句話,自己就魂不守舍地,只想同他生生世世。
似是一瞬的印記,卻靜止在無限的時空。
她今夜的美閉月羞花,濃豔的紅唇勾不走眼底的純情,薄薄的香粉蓋不住雙頰緋紅。她似乎脫胎換骨一般成就了完全的韻致,又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她生來具有的無窮引力。
雲錦書看得再久,依舊看不夠。
望見他略帶醉色的眼眸,初月晚忽然想起輕鴻的教導,心跳得按捺不住。
雲錦書越來越近地瞧著她,忽然輕笑了一聲:“晚晚這口酒,是吐不出來了。”
初月晚這纔想起那口含著的酒,不知何時已經一咕嘟嚥了下去,現在喉嚨裡的火辣已經褪了,反倒是身上從裏到外,熱得受不了。
“怎麼辦。”初月晚問,“我想不起……我要說些什麼了。”
雲錦書毫不介意:“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任何時候想起來,晚晚就和我說。”
初月晚抬起手搭著他的肩頭:“錦書,這是真的,你快告訴我,這是真的。”
“是真的。”雲錦書一字一頓地應答,“全部都是。”
初月晚鼻尖酸酸的,心裏也亂成了一鍋粥。
她等不及,湊過來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不等雲錦書回過神來,又親了一下。
“晚晚……”雲錦書一時滿身的血涌如潮,“我本來不想這麼急。”
初月晚嬌嗔:“現在又沒有規矩,錦書憑什麼不急?”
雲錦書一手攬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撫過她的長髮。
“今日裏麵怎麼沒穿上撐子?”雲錦書感到掌中柔軟,快陷進去了。
“本來是要穿的。”初月晚羞赧,“可是寒香說……夜裏要入洞房,就……沒穿了。”
“那豈不是苦了晚晚一整日?”雲錦書道。
他的臂彎越發地緊了,從前初月晚也總是被他抱著,可他的手總在無關緊要的地方,似乎也沒有如今這樣的用力,幾乎按到她發痛。
可她並不在意,身體裡的燥熱指引著她索求這樣相擁,她甚至妄圖得寸進尺。
雲錦書的唇如羽毛拂過她的頸側,摩挲她的鬢角,初月晚合上雙眼,終於被那雙溫熱的嘴唇奪去吐息。從前他總是收斂著,謹慎地試探,可這個吻再也不是了,他變得貪婪起來,攻城略地一般侵佔著他所染指的一切。
初月晚幾乎無法呼吸,指尖緊緊扭著他的衣衫,企圖攀附住些許勉強的支撐。可她已然從頭頂軟到了腳尖,手指麻麻地抓也抓不住。隔著一層薄薄的衫子,她第一次那麼鮮明地察覺到,雲錦書的身體,竟和自己是如此的不同。
雲錦書稍作忍耐,放她一絲喘息。
初月晚薄汗透了衣衫,連肉色都藏不住。
雲錦書按捺得苦,卻怕嚇到她,貼近呢喃道:“可以麼?”
初月晚捧起他的臉頰,渴求中帶著點點羞怯:“其實……輕鴻教了我怎麼‘做飯’的。”
雲錦書悵然:“是麼?可惜了,我本想著手把著手,親自來教的。”
“沒、她沒教明白。”初月晚皺皺眉,“還是要……錦書教我纔好。”
雲錦書聽罷,手臂緩緩託著她下放,初月晚緊張又興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直至再一次緊密到看不清對方的交纏。
她忽然都想起來了,前世今生,夢境現實。
那個最終走向死亡的夢,在前往真頌國之前的婚禮,她也是這樣被雲錦書擁在懷裏,可她的心卻和身體一樣顫抖著,那時的這雙手,沾著關憲和柳宓的血,將南宮繆送進了牢籠。在初永望的宮變之中,他單槍匹馬殺穿皇宮,將刀架在父皇的脖子上逼他退位,死死把持著朝堂的權力,與初永望狼狽爲奸,依舊走上前生的路。
自己那時候,全部都知道。
可自己仍是嫁給了他,哪怕那一場婚禮在葬禮的哀鳴聲中慘淡收場,卻依然看起來那麼不計前嫌,義無反顧。
可只有初月晚自己知道,自己並非如此。嫁給他,不過是爲了同他一起去真頌。藉口只要完成了這個統一教義的任務,收拾完嶽清歡遺留的殘局,便可以將夢與現實的界限打破,再也不會離他而去。
可那都是謊言罷了,究竟是為的把他調離大皋,親眼看到親自揭穿他最終最深的籌謀,打破他妄圖把一切毀滅重建的美夢。
他瘋狂的保護欲,如同為自己建造了一個遮天蔽日,牢不可破的囚籠。任何妄圖打破這個囚籠的人,都是他的死敵。
他為此做到極致,逼得自己毫無退路。
那場夢裏被遺忘的部分,分分秒秒都滴著血。
夢裏的雲錦書化作恐懼,侵入她的身體的每一寸血肉。
可她終究是恨不起這個男人,哪怕在痛到撕心裂肺的時刻,她還是緊緊地把他抱住,宛如兩條纏繞在一起的蛇。
那次夢到結尾,自己如何不是得償所願呢?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卻總也來不及,也做不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
萬劫不復愛別離,可終於盼到了,前生殘月今世圓。
“我終於救出你了……”初月晚迷離之中摟緊身上的愛人,汗津津的額頭抵在他的肩窩,“錦書……”
雲錦書撫過她的蜿蜒的脊背,蒙上欲色的桃花眼裏萬種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