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如影隨形的殺意
大皋富饒安定,是他們心中的天賜沃土。
可偏偏這偏心的神明,將他們遺棄在了荒蕪的北國。
信仰變作仇恨,在大皋朝的國師發動神蹟的這時刻爆發。
越是證明了神的偉力,試圖將無道神明逐出人世的反抗者,便會燃起愈發洶涌的鬥志。
他們要將這城裏所有順服的人都殺死,要將那佔據著天時地利的中原人驅逐,他們的怒火將焚盡踐踏過的一切。
雲錦書的腦中彷彿鑽進了一條蛇,劇痛在頭顱裡無休止的亂竄。
一個騎馬的暴徒踏破夜幕揮刀向他衝來,雲錦書已經被初月晚的失蹤弄得毫無耐心,一劈斬斷馬腿,他懶得收刀,銀光在半空劃過一道銀弧,這一刀也一併斬下了人頭。
他抬眼穩定心神,桃花眼裏血絲蔓延。
方纔……想到哪裏了?
從駐地出來以後……對……出來以後帶著晚晚往王庭的另一邊城門出去,遭遇了更多敵軍與暴徒的阻攔,雲錦書一騎當先,帶著初月晚殺出重圍,直奔城樓而來。
可就在此時,黑夜裏的一道陰風截住了他們的去路。那人動作兇狠,在黑夜裏遁形。雲錦書一手護著初月晚一手抵擋他的攻勢,顧慮重重力不從心。不得不調轉馬頭回到城中,藉由城裏的紛亂將那人甩脫,可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把初月晚帶到更為安全的地方。
更為令雲錦書不安的是,剛剛交手幾個回合,他居然覺得那人的刀風無比熟悉,甚至令他想起了某個不可能的人。
明明一切都好起來了,為何偏偏這個時候……
就是爲了抵擋那個人,雲錦書想起來了,自己帶著初月晚馬不停蹄地奔上王宮尋南宮繆,南宮繆也在艱難抵擋蜂擁而起的暴徒,身邊計程車兵已經所剩寥寥,雲錦書令他帶著使團出城,城外三十里還有大皋的一部分駐軍可以依靠。
只是此刻,他們沒有辦法及時趕來了。
雲錦書知道那個潛伏在城中的黑影是衝着自己來的,只要自己將其拖住,他沒有機會傷害其他人。
就是這樣,雲錦書護著南宮繆及使團一行順利抵達城門前,城門的護軍已經陣亡,亦有斥候前去探視了城外的情況,前面不會再有阻攔。雲錦書將昏睡的初月晚交給南宮繆,自己則在確認那人跟過來之後,折返王宮,去找真頌國君。
想起來這些,雲錦書的頭雖還是那麼痛,可是至少對初月晚的去向稍稍安心了些。
只是……自己沒有找到真頌國君,那個人也沒有再次與自己交戰。
他就是那樣在暗處盯著雲錦書,彷彿在看他的窮途末路。
城裏的情況極其複雜,馬被流矢射死,雲錦書只得殺出一條血路。
你不來找我,我便來找你!
那黑影一味地躲藏,雲錦書追了大半個城,他的心緒越來越凌亂。
只逃不戰,唯有調虎離山。
可是初月晚他們那麼多人,還有南宮繆帶的兵。城外勘察無異樣,而這個城裏還算得上高手的只有這個一直跟著自己的人影,還有什麼陷阱?
雲錦書滿心裏都盼著南宮繆跑快一點,帶著初月晚和城外的軍隊匯合,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
可是一個人,怎麼與滿城的混亂相抗。
雲錦書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昏過去的了,在失去意識之時發生了什麼,他再也想不起來。
也再找不到那個一直如影隨形的人了。
雲錦書忽有一陣恐怖的預感。
他拖著血染的長刀,尋了一匹傷得不重的馬,翻上去騎到送走南宮繆他們的城牆前,這裏一如之前死寂,唯獨多了……
他充血的眼睛看得模糊,那城樓上似乎吊着個什麼東西,正隨著狂風搖晃。
雲錦書驟然愣住。
是個人。
脖子拴在繩子上,繩子系在城牆的垛口上,死了不知幾時。
雲錦書看清了那個人的臉,頓時一陣眩暈。
吊死的人,是南宮繆。
“雲將軍——!”
洞開的城門前,一個人高聲叫喊著走了出來。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然而毋庸置疑,他是真頌國君。
他不是自己一個人,初月晚被他拿刀抵在身前,跟著他一起走了出來。
雲錦書倉皇翻身下馬,提刀殺氣凜凜。
“小舅舅!”初月晚喊道,“別過來!”
雲錦書不聽,真頌國君一點也不怕他威脅的目光,只是將自己手裏的刀子又湊近了初月晚。
雲錦書腳步一頓。
“公主殿下,雲將軍似乎受傷了。”真頌國君道。
初月晚淚如雨下,她怎麼看不出,火光瑩瑩,雲錦書的一隻眼睛已經被血完全糊住,步履艱難,氣喘吁吁地拖著刀立在她的面前。
今夜他已經殺穿這座城來回幾次。
無論幾多傳說稱他是戰神下凡,也改變不了他終究是凡人之軀。
是凡人,便會累,會傷,亦會死。
初月晚醒來的時候,眼見一個黑影攔住了使團,殺死所有護軍並重傷南宮繆之後,其人問剩下的人,是否將初月晚交出來,把她交出來,就會放他們離開。
初月晚還沒站出來,那些人已經毫不猶豫地無視了南宮繆的乞求,答應了那個人的條件。
可是那個人並未履行他的諾言,而是瞬息之間將這些手無寸鐵的文官使者屠殺一空。
他帶上初月晚,讓她親眼看著無法反抗的南宮繆被套上繩索,推下城樓。
那個人說,自己是爲了讓她看著這個世上,有些無法改變。
“所有十八世帝的走狗,”那個人聲音嘶啞古怪,貼在她的耳畔說,“都得死。”
說完之後,他將初月晚推給了真頌國君,自己則消失在了夜色裡。
可是初月晚知道,他沒有走遠。
他就在這兒,看著雲錦書來救自己,看著他無能為力。
所以小舅舅……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雲錦書聽到細微的滴答聲,腳下隱約許多水漬,他以為下雨了,可那雨聲隨著艱難的呼吸忽緩忽急,才知是自己身上滴落的血。
“……放了她。”他抬起頭,乞求真頌國君,“我什麼都……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