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刑部天牢
告別天后,狄仁傑轉回大理寺,可是走到半路上卻轉了個頭去另外一邊了。
他沒有去大理寺,而是去了刑部天牢,也就是天下號稱最嚴密的地方。就算是狄仁傑要來這裏,也要亮出他的大理寺正卿的綬印。
衣輕裘還在這個地方關著呢。
狄仁傑本來以為刑部天牢一定是一個很血腥的地方,畢竟刑部三十六大刑,七十二小刑,這108套刑法在這裏擺著呢。
可是沒想到,狄仁傑看到的衣輕裘不但衣衫完好,甚至還有酒喝。
站在牢籠外邊,狄仁傑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你好像過得挺逍遙啊。”狄仁傑苦笑。
“你說呢?”衣輕裘一隻手託著腦袋,另外一隻手則是搖著酒壺,酒醉微醺的看著狄仁傑。
等待獄卒將牢門開啟之後,狄仁傑邁步進去,這才發現裡面的傢伙事兒還挺全。
這裏有桌子有凳子,還有燈。如果衣輕裘要覺得悶了,還有一本書解悶兒。
狄仁傑坐下來,看著床上的衣輕裘。
“看來這酒不錯吧?”
“餓了康如蜜,飽了蜜不甜。在這個地方能喝到這個已經不容易了,要不,你嚐嚐?”衣輕裘冷笑將酒壺扔給狄仁傑。
狄仁傑接過來聞了聞,發現這東西並不是酒,而是醋!
“給你喝醋?”狄仁傑皺眉。
衣輕裘微笑。
“你看看這牢獄裏邊像是能關死人的環境嗎?可是我喝的這個東西卻真要命。”
“土?”
狄仁傑頓時明白了。
“還有麻袋。”衣輕裘笑道。“原來你知道。”
這個世界上能要人命的東西很少有狄仁傑不知道的,只因爲他審理過太多的案子了。
大理寺的案子可能是世界上最難審的案子,所以這每一樁案子都有可能發生世界上最髒的事情。
“我曾經審理過一樁案子,是一名小吏販賣私鹽,結果手下被抓之後,他想殺人滅口。他用的手段就是用麻袋包住土壓在那個人的身上。這樣因為這個人胸口的氣全都被麻袋擠壓出來導致一口氣撥出去之後再也吸不回來,所以就根本沒有辦法大聲呼救。他一個人一個人又沒有力量把麻袋推下去。就這樣死了。”
看來,刑部的確是名不虛傳,不過狄仁傑只是冷笑。
這些都只是濫用私刑而已。
“喝醋,則是爲了軟化你的骨頭,然後麻袋最終還會壓斷了你的筋。夠狠。”
“原來你知道啊。”衣輕裘笑著又給自己灌了口醋。“哎呀,這酸爽的味道可真沖鼻子。”
狄仁傑不知道為什麼說起這個的時候感覺鼻子一陣酸澀。
到現在還能如此從容,衣輕裘也算是一位好漢了。
“無論如何你不能這樣死,不覺得憋屈嗎?”
“你到時問我憋屈不憋屈?我還是問你那句話,在當時,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我的憋屈不正是因為你不肯透露半句所賜嗎?所以,這刑部天牢應該就是你給我送進來的。我是不是還可以進一步推測一下?你身為鬼谷根本不想讓我監視你,所以你故意把我弄死。”
“你這話可是贓心爛肺,我真想弄死你不用這個吧?”
“那你為什麼不給我說清楚?”
衣輕裘坐起身將手裏的酒瓶扔在狄仁傑腳下。
這個瓶子咣噹一下被砸了個粉碎,醋味沖天,也正像兩個人之間的味道。
“你的腦子快我知道,可是我的腦子也不慢。你這一路上究竟看到了什麼,知道的什麼,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是怕我洩密?所以我說有今日的牢獄完全是拜你所賜。這句話算是客氣的!”
狄仁傑無語。
他低著頭,沉默良久,才說道:“你知道我在大理寺頭三個月是怎麼過的嗎?我那個時候每天都必須得和人鬥嘴。很多我一眼能看出來的事情,卻偏偏還要跟他們饒舌半天。我最開始去大理寺的時候,一天只能辦一百多的案子。就是因為跟他們廢話太多了。所以我到後來就不是覺得練出了一副懟人的脾氣。因為我知道破案,是不能夠依靠投票抓鬮來決定的。我只能用一句話最短的辦法讓對方閉嘴。”
“所以你就把這個辦法用到了我身上?多謝了!”
衣輕裘轉身躺下,索性背對著狄仁傑不去理他。
狄仁傑嘆口氣,他輕輕的撥了一下杯子,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害的你?”
衣輕裘也不起身,只是冷笑一聲。
“你以為這天下離了你就沒法破案了,是嗎?我一目瞭然。既然你是要去龍門幫查案子,那麼案子就一定發生在長安。所以稱綾羅不管是不是被冤枉的,我和他一死就等於是被人滅了口。所有的罪責都是我們兩個人的。他們該謀反的謀反,該犯罪的犯罪。”
“原來你是個明白人。”
“我比誰都明白,尤其比你明白。”
狄仁傑無語搖頭。
“你說這話說明你心裏有氣,說明你還沒明白。稱綾羅呢?你是不是還要護他?”
“如果你真想判他的罪,我無話可說。但是如同在龍門一般先把人抓瞭然後再關起來找證據,我可不幹。你要讓我看到。”
“好,一定讓你看到,我現在就讓你看到。獄卒,把他給我鎖了!”
“你幹什麼?”
狄仁傑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獄卒將牢門開啟,將衣輕裘用鎖鏈困了,和狄仁傑來到了另外一座牢獄中。
這個牢獄可不像是狄仁傑剛纔所看那麼整齊,更沒有那麼全的傢伙事兒。
這裏這是鋪著稻草而已,房子裡面也沒有一盞燈,看著特別黑。躺在其中的人更是披頭散髮一臉汙穢的。
可是這卻是狄仁傑第一次和稱綾羅面對面。
獄卒搬了一張凳子放在監牢前,狄仁傑坐在那裏看著稱綾羅。
他就想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你來了?”
這聲音陰陰柔柔7分男三分女,狄仁傑閉著眼睛一聽竟然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
“你能說句話嗎?你就說,狄仁傑你壞我大事,早晚不得好死。”
監牢內久久沒有聲音,但是狄仁傑卻憑空聽見一陣咬牙切齒的磨牙聲。
“哎呀,是誰在磨牙呀?怎麼沒有睡著就打算飯睡著的毛病呢?”
“看來你知道當時進後宮行刺的那個是我了?”
“那是當然。因為那個金色的圓筒,我只讓那個人看過。一般人甚至不知道那裏麵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你卻知道。天下間除了唐門弟子,和被這個東西殺過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巧合的是,鬼母門的門主稱心就是死在這個之下。你當時應該就在旁邊吧?”
稱綾羅依舊沒有說話。
“我聽說,殺手世家在做事的時候,經常會把孩子帶在身邊。這樣孩子從小耳濡目染,對於死人這件事情就會變得麻木。可是衣輕裘卻從來沒有跟你分開過,對嗎?”
“這麼小的事情,相信精明如狄大人早就應該知道吧?”
“當然,稱心應該是早就把你託付給龍門幫的幫主了。只是你並不是單純的你,鬼母門擅長易容術,其實那些孩子應該都是你纔對。”
畢竟小孩子還是比較容易易容的。
“狄大人果然厲害。”
“你就別誇我了,先想想你底下那幾個人怎麼脫身吧。我早晚會把他們四個找到。”
狄仁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抬起頭看著房頂說的。也正如他所想,聽到這句話的人並沒有立即回嘴。
牢房又是一陣沉默。
“很好,很好,看來我猜對了。”狄仁傑笑道。
“你怎麼知道的?”
“不裝一下嗎?”
“你既然已經猜出來了,就說明我做的並不是天衣無縫。這中間肯定有我的漏洞,請狄大人指教。”
狄仁傑自然要給他指教一番了。
“在華山腳下的客棧,我遇到的是你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當時應該站在客棧中並不是在客棧外邊。”
“很對。”稱綾羅毫不隱晦。
“但是出了客棧之後,那個啞巴口不唱歌的絕對不是你。因為你殺人是有一定規律的,首先就要讓這個人感覺到恐怖。那個時候的歌聲實際上是最讓人感覺恐怖的。可是那個人因為聲音沒有練好,不能像你一樣五分五分,所以他不能開口。否則大晚上的聽到慷慨激昂的男聲,任何人都不會有陰冷的感覺。”
對啊,大半夜的如果聽到王皇后,蕭淑妃這樣死人的女音,任何人都會毛骨悚然。
可是如果大半夜聽到有人擊節兒而高唱“北上太行山”。呵呵,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感覺到恐怖。
反而覺得這是哪位鬱郁不得志的壯士正在慷慨悲歌,反而會有一股豪邁熱血衝上頭頂。
這就是為什麼,華山派那個從來沒有鬼為歌的原因。
“你們兩個人之間的切換可謂是無縫,但是可惜了這唱歌一節實在是太大的漏洞,連我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原來問題在這裏,我回去之後就把他弄啞巴了。與其難以唱歌還不如讓他說不出話更好。”
“那漏洞更大,本來還能練一練,亡羊補牢。結果卻讓你永遠留下這個漏洞了,呵呵。不過也多謝你,我終於知道他是你們幾個人當中的一個。你寧可把他藥啞了,也不能殺他。他寧可被藥啞了,也不能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