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一次出征的大將你都已經給我指定好了。”

    武皇后不喜歡別人這麼做，但是狄仁傑也不是那種喜歡對別人指手畫腳的人。尤其是對她，狄仁傑更不會輕易的指手畫腳。

    可是武皇后還知道狄仁傑另一個更惡劣的習慣——他可以從很多細節上發現很多事情，但是從來都是知道了不說。甚至他都已經把局面佈置好了，卻依然不說。

    他這個人最惡劣的地方就在於此，他彷彿是什麼都看明白了，就在那裏抱著肩膀微笑著等你出醜。

    當然，對皇帝和皇后，他不敢！可是他也不會一次把事情都說出來，只會用他的方法來告訴皇帝和皇后，聽他的就對了，不聽他的就錯了。

    “為什麼這麼指定？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也別說敷衍之詞。”

    “娘娘，咱們剛纔不是已經說過這個話題了嗎？您知道有些人我不想提。”狄仁傑微笑。

    武皇后皺眉，突然想到狄仁傑剛剛就說過不想提皇親國戚。

    難道……

    “你是擔心，我派出去的將領之中有對方的內鬼？”

    “內鬼我倒是不怕，可是龍門幫和華山派這兩大門派精通江湖手段都中了招。龍門幫的兩代幫主被人做成了蠱人，華山派的掌門和弟子也被人泡在水裏。您說，怎麼長安城內就這麼太平呢？”

    長安城不太平，武皇后知道這纔是狄仁傑想說的。或者這句話可以反過來理解，長安城的太平實際上是做給別人看的。

    “你是擔心文武大臣之中也有對方的內應？”

    “不知道娘娘知不知道臣為什麼被稱之為斗南一人呢？”狄仁傑東拉西扯彷彿沒在說話，可是武皇后偏偏又知道他一定是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

    惡趣味，每一次說重要事情之前都喜歡吊人胃口。

    智者啊，每一次都必須得把他的想法拿出來抖了抖了，然後再曬乾淨，剩下的纔是能聽的話。

    武皇后索性閉上眼睛等著狄仁傑講故事。

    “臣之所以被稱之為斗南一人，是因為那個時候有一個同僚要出一趟公差去很遠的地方。臣不忍，所以這才代替他出了這趟公差，臣的上級在給臣的老師閻立本先生推薦的時候稱臣斗南一人。”

    武皇后本來是閉著眼睛的，可是聽到這裏就睜開了眼睛。

    “你說那個很遠的地方不會是突厥吧？”

    “正是突厥。”狄仁傑點頭說道：“臣多年以前曾經去突厥公幹，發現突厥人根本不會開採鐵礦石，更不會鍊鐵。他們的鐵器全部從大唐而來。後來經過勘探才知道突厥境內根本沒有鐵礦。可憐啊，偌大一國竟然連一條鐵礦都沒有。”

    “所以呢？”武皇后不明白突厥境內沒有鐵礦這件事情和大唐內部有什麼聯絡？。

    “既然突厥內部的鐵礦石全部透過榷場來交換，那麼大唐勢必可以透過鐵礦來遏制突厥的兵制。突厥三師，虎師，英師報時，最強盛之時，一共有四十萬。而最衰弱之時，甚至削減了不到二十萬，為何？就是因為突厥內部沒有兵器武裝，他們就算徵兵也無用，還是打不過大唐。可是您想一想這一次突厥怎麼突然間變得危險了？”

    鐵礦，榷場，還有全副武裝的突厥騎兵。

    如果把這三件事情聯絡到一塊的話，武皇后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說大唐內有人和突厥勾結，偷偷的倒賣鐵礦石和糧食給突厥，所以突厥內部的情況早就比大唐所知更強？”

    “您只想到了其一沒有想到其二，我一看到突厥騎兵首先所想的就是他們從什麼地方來的？如果沒有邊關大將放關，沒有內部大臣內應，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兵部。

    武皇后這一回算是知道狄仁傑要說什麼了。

    沒有兵部的許可，誰有這個本事能夠將鐵礦石運送到突厥。沒有兵部配合暗中運作，又有誰有這個本事能夠將近百突厥騎兵弄到長安和洛陽之間來？

    “如果照你這麼說的話，兵部上上下下都有問題？”

    “房謀杜斷，並非我狄仁傑說前朝大臣的壞話。既然杜如晦家裏邊自認為對立太子的問題可以指手畫腳，那麼房玄齡家裏邊怎麼就不能認為自己還能對黃泉指手畫腳呢？”

    狄仁傑說這話的時候都是閉著眼睛的。

    他這話說的真有點昧著良心，因為上一次的事情和杜如晦沒有任何關係。

    杜如晦的兒子杜荷就是因為參與了李承乾的謀反案件，實際上是上一次鬼母門作亂這才被殺了的。

    只是以內他是駙馬，家裏麵是皇親國戚，所以纔不能誅九族。否則那恐怕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如今房遺愛正是兵部尚書。

    如此一來武皇后的腦海當中竟然形成了一張大網——某個人內聯謀反貴族，外勾突厥，然後又收買江湖殺手。

    所謂天魔迷案也只不過是這後面一系列動作的開始。

    按照他們的計劃，武皇后的死纔是第一步，剩下的就是突厥騎兵，龍門作亂，華山擾潼關。他們的計劃就是將長安城和洛陽城徹底分開，然後突厥兵圍長安。

    到時候武皇后死了，皇帝一著急也是血衝過頂，昏厥過去，甚至是死過去

    整個大唐就能亂成一團了。

    “狄卿，你這莫不是危言聳聽？”武皇后喃喃說道。

    “娘娘容稟，狄仁傑自始至終什麼話也沒說。”狄仁傑耷拉著眼皮拱手說道。

    武皇后這纔想起來整個計劃全都是他腦子當中的計劃，根本不是事實，也未必是事實。

    “不過有幾件事情你是做的挺好。首先你打亂了對方的行刺計劃，而且在華山你破壞了對方在華山的佈局，然後又大破龍門幫。對方一把好算盤被你打的稀爛，你可謂是功不可沒。”

    “狄仁傑真正功不可沒是在那一年的萬宗案件，這只不過是狄仁傑破獲諸多案件當中的一個小案件而已。不值一提。”

    說你胖，你喘上了。

    武皇后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和狄仁傑多拌嘴。

    她現在就想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對方的佈局，唯一能看穿的大概就是狄仁傑。

    就算是自己也只不過是看了一個兩三成，還是在狄仁傑已經做完的兩三成。

    “娘娘臣覺得現在您什麼都不做是最好的。”

    “什麼意思？”

    “臣在破案的時候肯定不能懷疑誰就抓誰，因為有些案子看上去是撲朔迷離。如果你懷疑誰就要抓誰的話，恐怕這世上有萬間牢房都不夠你用的。所以臣破案子往往都是要根據線索而走的，只要把線索準備充分，只要把證據準備充分對方就是一句口供，不著我也能定他的罪！”

    狄仁傑破案的確不需要口供，這也是為什麼沒有人喊冤的原因。因為他們一句話都不用說，到了工廠之後只是聽著狄仁傑說罷了。

    等到狄仁傑說完，對方也就只剩下俯首認罪了。

    “尤其是謀反大罪，這更是很嚴重的指控，只是捕風捉影，根本成不了事。判出來的全都是冤假錯案，判他幹嘛？”

    “狄卿，你好，那按照你說的，哪裏會有謀反的線索呢？”

    “臣不是已經把線索帶回來了嗎？正關在刑部天牢裏邊。”

    狄仁傑指的指外邊。

    武皇后聽到這話先是皺眉，隨後眉頭解開。

    她明白了，狄仁傑所說的是稱綾羅！

    “稱綾羅是對方計謀之中唯一一個落在咱們手裏的，他也應該是核心人物之一。所以這可是打草驚蛇的好材料，臣纔不信，他們沒有想到滅口這一招。”

    “這就是你激怒衣輕裘的原因？”

    “衣輕裘腦子不差，智謀也不差。只是他這個人呢派感情用事，我發覺尤其是涉及到他小時候的事情，無論是龍門幫還是龍昳、稱綾羅他們兄弟，他都非常在乎。其實，以臣的口才想要說服他，那是一如反掌的。但是臣不想說服他，只有他留在稱綾羅的身邊才能夠讓稱綾羅得到保護和監視。”

    武皇后冷笑。

    她這回才明白，狄仁傑早就已經佈局好了。

    難怪，他一回到京城就是先睡一覺，然後找自己慢條斯理的喝茶吃點心。原來他現在已經成竹在胸，就等著對方落網了。

    “可是狄卿，你就能夠肯定對方會這麼彪悍，跑到脅迫大腦裡殺人？”

    “臣可從來沒說過他們會去刑部大牢殺人。不過娘娘，有句話叫做以假亂真，臣相信您一定知道。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是假為真。有些事情，的確是需要中間的過渡，但是也可以先過渡之後再翻回來啊。鬼谷子之中不是也有反應篇嗎？反而應之。”

    武皇后這回算是明白了。

    狄仁傑看起來已經咬死了兵部這幫人，只是他不會寄希望於這幫人出手，而是要賣一個破綻讓對方出手。

    可是對方出手的時候，那就一定會落入狄仁傑的手中。

    “狄卿啊，狄卿，哀家有的時候真不知道改怎麼說你。你老實告訴哀家，對方的佈局你究竟看透了幾成？”

    “其實臣一成也沒有看透，只是按照老規矩順著證據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