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口刺目鮮血噴涌出來，有一滴都濺到了穆葭的狐皮大氅上，猩紅的一點，甚是刺目，穆葭看的忍不住皺眉，取了帕子抹去，倒也沒再說什麼，也懶得再看穆增一眼，然後徑直走了出去。

    趙一指著昏死在地上、臉頰都被抽爛的佟淑清，問道：“主子，是否直接……”

    “那不用，”穆葭擺擺手，一邊朝外走，一邊緩聲道，“祖父動了大氣了，自然得找罪魁禍首出了這口惡氣，我這個孝順孫女，又何苦奪了祖父這最後的一點樂子？”

    “主子說的是，”趙一含笑道，跟上了穆葭，一邊又道，“那老太爺呢？可要再去把羅郎中喚過來？”

    “就不勞累羅植了，他這一天幾趟地往穆府跑，只怕連吃睡都顧不上，我瞧著都怪不落忍的，再說了，祖父如今病入膏肓，羅植就算是傾盡精力也沒有妙手回春的可能，就別砸他招牌了。”穆葭緩聲道。

    繞過影壁牆，出了後院兒，迎頭就瞧見扶著牆一臉虛弱候在外頭的老管家，這個時候看到老管家，穆葭倒是沒有一點兒意外，她連夜入府，自然會驚動老管家，只是她沒想到，老管家都傷成這個樣子，竟還不顧身子前來後院兒，也真真算得上是忠僕一個了。

    誰不知道老管家之忠？只是這位忠僕卻從來都入不了穆葭的眼。

    說起來，老管家應算是穆增的良心，他知是非明善惡，可是這點子良心卻並沒有用武之地，他是蘇良錦悲劇的見證者，也是穆增人生起伏的見證者，更是整個穆府從崛起到騰飛再到轟然倒塌的見證者，從頭到尾，他一直都扮演著見證者的角色，沉默卻有立場的見證者。

    他沒有行過惡，甚至在很多時候，他還會表現出善意，但是這並不妨礙穆葭對他的厭惡，就如同厭惡臥龍寺裡頭的那些佛龕。

    佛是好佛，經是好經，但既是落進了腌臢地兒，又怎麼指望真的出淤泥而不染？

    穆葭對老管家點點頭，吩咐道：“老管家來了正好，二祖母的醜事敗露，祖父動了大氣，人這又嘔血暈了過去，我瞧著只怕不好，有勞老管家連夜入宮請太醫過來一趟。”

    老管家聞言，面色變得更難看了，他嘴唇動了動，然後費勁地道：“大小姐真……真要如此嗎？”

    穆增這樣的身份，倒是有資本請太醫瞧病，而且萬歲爺之前也叮囑過，讓太醫院留意穆增的身子，所以什麼時候請太醫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只是太醫若是真的過來的話，所謂二祖母的醜事焉能遮得住？倒不如羅植跟穆府關係深厚，又一向是個嘴嚴的，倒是不必有此擔心，穆葭卻偏要大半夜地去請太醫過來，是個什麼心思？生怕穆府的動靜太小是嗎？老管家還能聽不出來？

    只怕是不到天亮，穆府的醜事兒又要傳遍京師了！他雖然尚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醜事兒，但是心裏卻也隱隱約約猜到了，真真是……奇恥大辱。

    穆府……還能丟的起這個人嗎？

    這……這不是逼著穆增去死嗎？

    再說了，佟淑清的醜事兒一旦傳出，穆府跟佟府的關係也就走到頭兒了，最新結的兩樁小輩親事，也怕是不保了，穆長林跟穆蓉往後又如何自處？穆長林本就是廢人，再娶是不可能的，就擎等著孤獨終老吧！

    穆蓉呢？有穆磊那個殺人重犯的爹，還有佟淑清那麼個祖母，又是個落拓門庭的下堂婦，還想再嫁得出去？只怕得跟穆長林落了個半斤八兩！

    老管家的確一直對佟淑清有不滿，可他畢竟是個忠僕，不單單對穆增忠心耿耿，更是心思都撲在穆府上，哪兒能眼睜睜地瞧著穆府落得如此結局？

    穆葭這明擺着就是徹底毀了穆府二房！

    不……不止是毀了二房，穆葭還要毀了穆增！

    “那依老管家之見，該當如何？”穆葭挑著眉，緩聲問道，“放眼京師，可還有醫術及得上太醫的？老管家難道竟不想請太醫來給祖父醫治？老管家忠心耿耿了一輩子，可別在這個時候落了個不忠罵名，我也是爲了老管家的名聲著想。”

    老管家面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晌，最後到底還是躬身道：“是，老奴遵命。”

    他是看出來了，穆葭是不會允許他去請羅植或者別的郎中的，所以爲了保住穆增的命，他就只能硬著頭皮娶請太醫。

    穆葭點點頭，徑直朝前走，一邊吩咐趙一：“祖父臥病，二房不寧，你留在穆府，仔細盯著，這個時候，穆府斷不能出了亂子。”

    “是，屬下遵命。”趙一躬身領命。

    ……

    敬府。

    敬子昂夤夜回府，可在瞧見穆敏殷殷迎出之後，一臉倦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地卻是一臉滿足笑意，他加快步子，人還沒到跟前，話兒就忍不住了。

    “不是讓你不要等著我的嗎？這冷風口，也不怕著涼，下次再不許了。”

    話是這麼說的，可是語氣裡頭卻全無批評的意思，行到穆敏跟前，敬子昂一手拉著穆敏的手，一手攬著她的肩膀，夫妻兩人一道朝裡走，一個是京師出名的母老虎，一個是從來都冷麪冷口的斷獄神手，每每獨處的時候，兩個人卻俱是溫柔繾綣，跟天底下所有舉案齊眉的和睦夫妻一般無二。

    “你知道的，等不到你回來，我心裏總是不安，”穆敏含笑道，側著臉跟敬子昂道，“敬大人今日比昨日回來的早一些，值得表揚。”

    敬子昂笑意更深了：“那夫人打算怎麼表揚？”

    “燉了一鍋酸蘿蔔老鴨湯，不知還能入得了敬大人的眼？”

    “不止入得了眼，還入得了心，”敬子昂笑著道，一邊低著頭湊過去，在穆敏額前啄了一口，一邊輕聲道，“便就是要等，以後也不許在外頭等，在房裏也一樣能等，這樣冷的天兒，凍壞了可怎麼好？”

    “知道了，就屬你囉嗦，來來回回地就這麼幾句，”穆敏小聲嘟囔，行至暖閣，穆敏幫敬子昂褪去披風，遞給了侍婢，一邊又吩咐道，“可以上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