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遠圖輕輕嘆了口氣兒，伸手輕輕揉了揉瑾兒擰起的眉心。

    姜福田時刻留意著御書房裡頭的動靜，然後他就驚異地發現，自打瑾兒小公子進去之後，封遠圖就再沒有摔打生氣了，還是瑾兒小公子有辦法啊，姜福田在心中默默感慨，一直還記掛著萬歲爺的早膳沒用呢，姜福田趕緊吩咐一個小太監去御膳房知會一聲，讓把早膳送過來，然後他沏好了一杯蓮心茶，輕手輕腳地給送進去，結果一進去，姜福田就愣住了。

    萬歲爺竟然就這麼……一直把瑾兒小公子抱在懷裏、由著瑾兒小公子睡著？

    而且萬歲爺還這麼……一直盯著瑾兒小公子看？

    跟著伺候了封遠圖這麼些年，姜福田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封遠圖，一時間是又震驚又複雜，他頓了頓，然後躬身將茶杯放在小几上，然後壓低聲音，小聲跟封遠圖道：“萬歲爺，您喝杯茶潤潤喉，瑾兒小公子既是睡了，那不如讓奴才把瑾兒小公子給抱進寢殿去歇息……”

    姜福田這話還沒說完，瑾兒嘴中忽然發出一聲夢囈，似是不滿被吵，然後在封遠圖的懷裏扭了扭，小手還死死抓著封遠圖龍袍的前襟不放，姜福田頓時就噤聲了。

    封遠圖伸手在他後腦勺兒上輕輕揉了揉，半晌無語，最後到底還是對姜福田點了點頭，姜福田趕緊過去，小心翼翼地從封遠圖懷裏接過了瑾兒，瑾兒又嘟囔了一聲，還是睡得昏沉，姜福田隨口道了一句“小公子這怕是昨兒晚上沒睡好呢”，然後就趕緊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著朝寢殿走了。

    封遠圖坐在軟塌上，盯著那杯蓮心茶，一言不發。

    姜福田說的不錯，瑾兒昨晚上肯定是沒睡好，說不定還是一整夜沒睡呢，要不然那麼乖巧恭謹的孩子，怎麼敢在御書房、在萬歲爺面前睡著？

    那瑾兒到底為什麼會昨晚沒睡好……或者是乾脆一整夜都沒睡呢？

    不是說東宮是後半夜才走水的嗎？

    封遠圖冷冷地牽了牽唇。

    ……

    瑾兒這一覺睡得特別沉，直到了黃昏，人才醒來，彼時封遠圖正在御書房裡，見工部尚書李暢，瑾兒在偏殿坐了不多會兒的功夫，李暢便就從裡面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許是心情不錯，李暢微微勾著唇，一臉的面帶春風。

    瑾兒順著窗戶縫隙朝外看去，一直盯著李暢的背影出神。

    李暢他之前也是隻聽過名號的，畢竟是堂堂從一品工部尚書，又是六皇子的親舅舅，當然算是個人物，不過這跟他也沒多大的關係，可是這兩日，瑾兒倒是從太子的口中聽了好幾回李暢的名字，每一次提到，無一例外的都是咬牙切齒。

    看來父王是恨毒了這個李暢的，那對於六皇子這個年幼的弟弟呢？父王是不是也早就恨毒了呢？

    要是父王知道，萬歲爺這個時候召見了李暢，而且八成還是許給了李暢什麼好事兒的話，那父王會不會氣得跳腳？

    嗯，肯定會的吧，如今能有本事讓父王一點就炸的，可不就只剩下六皇子還有這李暢了嗎？一想到封予嶙暴跳如雷的模樣，瑾兒就忍不住譏誚地牽了牽唇。

    李暢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瑾兒也收回了視線，剛好就瞧著姜福田走了進來，含笑跟瑾兒道：“小公子，萬歲爺讓您移步過去呢。”

    “好。”瑾兒乖巧地點點頭，然後跳下了軟塌，跟著姜福田去了御書房。

    進來之後，瑾兒才發現，原來御書房裡頭已經擺好了一桌飯菜了，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瑾兒幾乎睡了一整日，此刻正是最餓的時候，瞅著那一桌子的豐盛佳餚，忍不住就嚥了咽口水，明明視線都從那飯菜上頭移不了了，可是瑾兒卻還是強忍著腹中飢火，恭恭敬敬地給封遠圖行禮：“瑾兒見過皇爺爺。”

    封遠圖從龍案之後站起身來，緩步走了過來，比起早上的陰鬱憤懣，此刻的封遠圖明顯顯地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平靜，這個時候在瑾兒面前，更多了幾分慈愛，他行至瑾兒面前，親手把瑾兒拉了起來，一邊含笑道：“睡了這麼長功夫，肯定餓了，正好朕也要用晚膳了，來，跟朕一塊用膳吧。”

    “可是……”瑾兒臉上倒是有些為難了，他瞥著封遠圖臉上溫和的笑意，顯出幾分愧疚來，低下了頭，然後小聲道，“可是瑾兒該回去了，出門前父王……父王特地交代過瑾兒，讓瑾兒今日務必早些回去的，瑾兒……瑾兒的確是要給母妃守靈的……”

    早晨入宮之前，封予嶙的確對瑾兒耳提面命，就怕瑾兒在宮裏多待似的，再三吩咐一定要早些回去，他這個太子妃膝下唯一的嫡子，還要給太子妃守靈呢，可是瑾兒倒好，甫一入宮就昏昏大睡，一睡就是直接睡了足足一天，若是還在御書房用膳的話，等回到東宮指定天兒都黑了，到時候封予嶙肯定是要生氣的。

    封予嶙會不會生氣還不一定，不過這個時候封遠圖就明顯不是特別高興了，原本再慈愛不過的一張臉，驀地就染上了幾分冷意，他冷哼了一聲，直接拉著瑾兒在飯桌前坐了下來，一邊親自給瑾兒遞了筷子過去，一邊沉聲道：“你只管踏踏實實吃，既是天兒晚了，那今兒就不必回去了，難不成宮裏頭竟還沒有你一個小娃娃住的地兒了？”

    瑾兒仍是面色為難，可是卻也不敢再說什麼了，生怕惹了萬歲爺不快，他忙得接過了筷子，然後跟著封遠圖一道用起了晚膳來了，許是飯菜味道格外好，又許是因為旁的，漸漸地，瑾兒輕鬆了下來，眼神也變得歡快了不少。

    “皇爺爺，瑾兒還是頭一次陪您用晚膳呢。”瑾兒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封遠圖，含著喜悅，也含著敬重。

    封遠圖心情也輕鬆了不少，順手給他夾了個鵪鶉蛋，一邊含笑道：“不過就是吃頓飯的事兒，瑾兒也能這麼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