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玉走後許久，福吉和常懷玉都還愣愣地立在原地，福吉早料到以鄒玉的性子，這個婚事大約成不了，卻不想竟是這樣一個後果，至於常懷玉，他一直盯著那落了一地的青絲，看著看著便就紅了眼睛，自打與鄒玉相識之後，他一直以為自己還算是個稱職的大哥，可如今這一地的青絲，又何嘗不是鄒玉為他所做過的犧牲和奉獻？

    一個女子為他用情如此之深，他卻不能以情還之，這又如何不叫他心裏愧疚難受？

    想著想著，他便就落了淚，而瞧著那打在地面上被摔成了好些瓣的淚珠，福吉亦是吃了一驚，像常懷玉這樣的人，眼淚是多不適合他啊？如今他竟爲了一個女子哭泣，他對鄒玉之情，又豈不深沉？

    可他卻也不打算無動於衷，於是立時哼笑一聲道：“常兄既與鄒玉兩情相悅，又何至於此？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可常懷玉卻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自己轉過身去，失魂落魄地走了。

    常懷玉走後，文初才從門外進來到了福吉的身邊，俯首說道：“大人，鄒小姐的那些家丁已經被屬下解決掉了，大人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福吉白了文初一眼，卻也並無苛責，只背過手去輕嘆一聲道：“原想著這裏便是我餘生的安身之所，不想此地也容不下我，走吧。”

    文初眉頭皺的很深，隨即說道：“大人，鄒家此次欺人太甚！要不要屬下給他們些教訓？”

    文初話還沒說完，就被福吉瞪了一下，立時不敢說話了。

    只見福吉一邊向外走去，一邊嘆著氣說道：“她方纔說，不願害我，倒也還算有良心。回去以後便和父親說，鄒家所販之茶名聲雖大，卻有些虛張聲勢，他老人家若要選一處茶園自用，還是雨前龍井比較合適。走吧！”

    福吉說完，便也帶著文初離開了。

    這邊鄒玉纔剛來到鄒茂甄的院子，就聽見下人們在裡頭大聲叫嚷道：“老爺！都愣著作甚，還不快找小姐去？”

    急得鄒玉忙奔進了房裏，一下撲到了鄒茂甄的床前，發現鄒茂甄已經又不省人事，立時問道：“不是說只是舊疾犯了，好好養著就無事了嗎？如何就這般嚴重了？”

    秦管家忙地瞪了身邊小廝一眼，立時給鄒玉解釋道：“回小姐，都是這廝沒有腦子，竟然將小姐斷髮絕情一事告訴了老爺，老爺聽了一著急，便就這樣了。”

    鄒玉聽了也給急出了滿眼的淚，忙吩咐人去找鄭大夫，隨即又握著鄒茂甄的手哭著說道：“爹，女兒不孝，可女兒也是情非得已，若不過了這道情關，咱們鄒家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這般基業，又該如何維繫下去呢？爹，你就不能體諒體諒女兒的難處嗎？爹！”

    鄒茂甄這會兒雖然緊閉著雙目，腦子卻是還清醒著，他又何嘗不知道鄒玉心裏的苦，可是眼瞧著他自己不過憑著一口氣兒吊着命了，一想到日後鄒玉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世上，他又如何能安心閤眼呢？

    想到這裏，竟然也是老淚縱橫，父女倆一齊哭得稀里嘩啦。

    這邊葫蘆知道了鄒玉是女子之後，心裏也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一方面他覺得鄒玉和常懷玉之間實在虐心，但另一方面，他又爲了茉笙是女子一事而十分慶幸，因為如果茉笙是女子，那他喜歡茉笙這件事兒，就再也不是叫他困擾的事情了，他終於從自己的小困惑中走了出來，他現在總算能大口呼吸，大碗吃肉了！

    所以掙扎了一陣子後，他終於還是選擇了去找茉笙，把自己心裏的話都給說清楚。

    而當他在後庭找到茉笙的時候，他也是直接看呆了。

    “茉笙？”

    眼前的女孩子身段婀娜，處事利落，卻是與他平日裏瞧見的那個總會惹麻煩的小老弟一點不一樣的。

    等到茉笙回頭，一瞧見是他，便立時回過頭去，一邊走一邊撇嘴道：“你不是都要說媳婦了嗎？好端端地跟著你家主子跑這來給我家小姐搗什麼亂？害得我家現在成了整個崇安的笑柄，你可滿意了？”

    葫蘆見茉笙要走，立時急急地跑到前頭去攔住了茉笙道：“不是的！”

    可是一近距離見了茉笙，他又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氣得茉笙立時冷哼一聲道：“不是什麼？說不出來了吧？”

    說著，便又要走。

    可葫蘆卻一把將她肩膀給抓住，瞪著一雙大眼說道：“不是的，你倒是聽我說啊！”

    “好，你說，我倒要聽聽，你要怎麼說的清楚？”

    茉笙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葫蘆的眼睛說道。

    卻是又把葫蘆給看愣了，讓他的腦子裏一下子只剩下了這一句。

    “你——你真好看！”

    沒想到會是這一句，弄得茉笙都有些哭笑不得，忙得把葫蘆的雙手一甩。

    “放手！流氓！”

    說完，便擠了葫蘆一下，依舊要走。

    弄得葫蘆一下子想起來自己要和茉笙說啥，忙追著她解釋道：“你且聽我說，少夫人要跟我說的婚事，我沒答應！”

    一聽這話，茉笙也立時頓住了腳步，回過頭來驚訝地盯了葫蘆好一陣子，才又轉過頭去，一邊往前走一邊猶疑地說道：“不是說那姑娘人很好，又是你熟知的，是能和你一起過日子的嗎？怎麼又沒答應？”

    葫蘆立時很認真地說道：“因為我心裏有喜歡的人了。”

    說著，他還有些著急地拉過了茉笙的身子，繼續解釋道：“哎呀，你還不明白嗎？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啊！”

    一聽這話，茉笙也是一下子愣住了，她只想過自己對葫蘆有意，卻從未想過葫蘆會真的喜歡她，更何況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又何來能夠喜歡上她一說呢？可是葫蘆既然已經拒絕了和春橋的婚事，那便一定是來之前發生的事兒，也就是說，從那麼久之前，他就已經喜歡上自己了嗎？

    正在茉笙愣著的時候，葫蘆立時又道：“你等我，等我這次把少爺平安護送回去之後，我便和少夫人求了名帖，親自回來跟你家小姐提親！我想娶你，你纔是我心裏，最適合一起過日子的人！”

    聽到這話，茉笙整個人都傻眼了，可是很快，她便猛搖了幾下頭道：“不！你家公子把我家小姐害得這樣慘，如今我怎麼可能跟著你嫁到常家去？若真是那樣，那我家小姐身邊可就誰也不剩了，這又和背叛了我家小姐有何區別？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就別痴心妄想了！”

    茉笙說完，便就轉過身去走了，而且越走越快，因為她害怕自己一停下來腳步就會後悔，因為她這會兒已經在哭了。

    可葫蘆是個粗人，他管不了那些細枝末節，兒女情長，他就知道茉笙就這樣走了，他心裏難受的很，原本想要上前去和茉笙再說兩句，可常家人來找他說是常懷玉要起身回去了。

    他便只得扯著嗓子喊道：“我不管這些，反正你信我，等我回去找少夫人拿了名帖，我一定會回來提親的！你家小姐若真爲了你好，就該答應我！”

    常懷玉回到家中時，人已經瘦了好幾圈，身體也不大好，好像換了一個人，渠氏瞧見後吃了一大驚，忙得上前問道：“相公，你這是怎麼了啊？”

    可常懷玉卻一字不答，獨自躲進了書房。

    渠氏沒法子，只得又把葫蘆拉住，問明原委。結果亦是大吃一驚，不覺感慨道：“這鄒家小姐，當真是一奇女子了！”

    葫蘆也忙哼笑一聲道：“夫人聽了這麼多，竟能有如此反應，倒也當真是一奇女子了。”

    渠氏沒空與葫蘆一般見識，忙得便轉身進了常懷玉的書房，還命人端了熱水和帕子。

    瞧見常懷玉一人無精打采地坐在桌邊發愣，眼神裡一點生氣也沒有，亦是心疼不已。

    忙得打發了人出去，自己擰了帕子來，一邊給常懷玉擦臉，一邊柔聲細語地說道：“相公，您和鄒家小姐的事兒，我都聽葫蘆說了。咱們常家虧欠鄒家小姐良多，若相公與她真是兩情相悅，不如便娶進家門來做個平妻吧，公婆那邊自是沒什麼反對的，至於我家那邊，我會去和他們好好說的。”

    一聽這話，常懷玉立時吃了一驚，忙地看向渠氏說道：“可這樣一來，你自己就不覺得委屈嗎？”

    渠氏立時笑道：“婉容十四歲嫁進常家，相公敬我愛我，公婆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我們有秉熙、文佩還有小魚兒。可於鄒家小姐而言，她只有相公你啊。

    婉容深知相公為人，你與那鄒家小姐之間的這份情，並非故意為之，如今已至於此，也是情非得已。可你心裏記掛著婉容，定不願做出有負於婉蓉之事，只好自己受著。

    可婉容亦敬你愛你，又如何能忍心瞧著相公為此事憂心忡忡，日漸消瘦？您可是咱家的頂樑柱，你若倒了，那婉容日後又要依附於誰？

    相公不能做的決定，婉容可以，相公不能讓步的事情，婉容可以讓。更何況那鄒家小姐一番作為，實在讓婉容心生敬意。相信日後若能相見，也定能和睦相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