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斷情:一曲相思終斷腸(3)
不過是一張臉而已?
文初聽了這話,心裏卻是隱隱作痛,福吉面上說的這般輕鬆,可卻只有他知道就因這著這張臉,福吉失去的將是整個人生啊!那是多少人擠破了頭也未必能爬的上去的位置,福吉有那般得天獨厚的條件,世人誰不羨慕?若非如此,那些人又怎會如此窮追不捨的欲除之而後快?
可福吉竟然說放棄就放棄了,而且還是用這樣的方式,他倒是真想得開!
可誰叫他家大人就嚮往這樣閒雲野鶴的日子呢?
想到這裏,文初便也只得輕嘆了口氣,飛身出了院子,欲按照福吉說的做事去。
一上房梁,便瞧見有人正趴在福吉的窗前向內偷窺,知道這是對方來查探福吉臉上的傷勢的,卻也沒有攔著,只假裝沒瞧見,便踩著房梁走了。
從福吉房裏出來後,鄒玉順便也把茉笙帶來的大夫給攔了回去,她知道福吉的本事,那人既然是故意留下疤痕的,想來也有本事不受其他的傷。忽然做了這麼大的決定,總得叫他好好想想日後的打算,這一晚上,卻也不便去打擾他了。
可第二日一早,鄒玉纔剛醒,正準備梳洗時,門外忽然有人來叫。
“小姐,老爺請您快去瞧瞧,好像是您昨天擡回來那人出了什麼岔子。”
鄒玉一聽嚇了一跳,只以為是有高手趁著他們沒留意,又對福吉動了手,忙的隨意穿戴了一番便往福吉這邊來了。
一進院兒,就瞧見福吉坐在鄒茂甄的身邊,一臉懵懂的模樣,好像瞧什麼都很陌生,很新奇一般,而那雙單純得甚至有些天真的眼睛,總叫鄒玉覺得,這個人好像和從前有什麼不一樣了。
福吉臉上的傷口並非很大,說起來也算不上醜,因為正好在顴骨上方,還成了一個小桃心狀,結了痂之後,甚至還叫人覺得有點可愛來的。
一瞧見鄒玉來了,鄒茂甄立時便招手說道:“阿玉啊!你來的正好,昨日你是說與這位福大人相熟吧?這人今日一早醒來,竟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你若真與他相熟,便快快說出他的家世門第,咱們也好早日把他送回府上,及早醫治啊。”
聽了這話,鄒玉也是一驚,忙得輕笑一聲,看向福吉問道:“大人莫不是在說笑?什麼都不記得了?”
福吉立時點了點頭道:“嗯,你爹說你知道我是誰,那不如你來告訴我吧。”
福吉的笑容十分爛漫,就好像從前的那些陰險狠辣的事情,真的從他腦子裏革除了一般,弄得鄒玉直皺眉,分明昨天夜裏說話的時候,福吉還不是這般樣子,說睡了一夜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這怎麼可能呢?
想到這裏,鄒玉立時又哼笑一聲道:“大人姓福,名吉,原是恰克圖買賣城的都統,身邊還有個護衛叫文初——”
鄒玉說到這裏,立時又皺眉問道:“對了,文初怎麼沒和大人在一起?”
“文初?”
福吉忽然努了努嘴,隨口問道:“文初又是誰?聽小姐一言,莫非我還是個有資格配護衛的大人物?”
鄒玉一直在仔細地瞧著福吉的眼睛,是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她甚至開始有些恍惚,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對呀,阿玉,你若是當真知道福大人的家世門第,就還是早些說出來,叫人把他送回家裏去醫治吧。”
鄒茂甄有些左右為難,眼前的這個人先是被刺客襲擊,如今臉上又多了個花,這會兒又失去了記憶,若他家裏真有些背景,到時候怪罪下來,他們鄒家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但若是不趕緊送回家去,又怕招來刺客,引火燒身。想來想去,倒還是送回去的好。
鄒玉被鄒茂甄逼問,也只得嘆著氣說道:“爹,女兒只知道福大人自己是什麼人,至於他到底是誰家的,女兒也不曾知曉啊。”
雖然是有些為難,但到這會兒鄒玉也還不曾相信福吉是真的失去了記憶,左思右想之後,忽然靈機一動,仰起頭來說道:“其實我和福大人也不是很熟,既然福大人現在已經無事了,一個有手有腳的大活人,出去以後總不會被活活餓死的,爹,不如現在就放大人離開吧。”
“這——”
要放一個剛剛纔被追殺過的人到光天化日之下去?這也不是鄒玉的作風啊?
想到這裏,鄒茂甄卻忽然瞧見鄒玉在給他使眼色,方知鄒玉這是在試探福吉,於是便也跟著做戲道:“既然如此,那也只好這麼辦了。”
說完,便站起身來對福吉說道:“福大人,我鄒家幫你撿回一條命來已是仁至義盡,如今你既然傷勢無恙,若真是記不得自己的身份了,可到官府去報官,之後的路,就不關我們鄒家的事兒了。”
福吉聞言,卻也不站起來,立時抬起頭來看著鄒玉說道:“這位小姐,好生薄情啊!你這樣子,可是會嫁不出去的!”
這話倒纔有些像是福吉說的,可當鄒玉又往福吉這邊瞧的時候,才發現他又恢復了方纔那般單純無害的模樣,低頭猶豫著說道:“我如今既不知自己來歷,也想不起來歸處,臉上又是這般嚇人模樣,就算是出去找活做,應該也難有人願意用我。你們好心救我一場,便是先前不熟絡,不妨也好人做到底,把我留下做個苦力也成,起碼叫我有口飯吃吧。”
一向傲嬌的福吉大人,如今竟然自請做苦力?這實在是叫人匪夷所思。可是鄒玉卻也想瞧瞧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於是便冷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便請他去景隆號製茶好了,也不用幹別的,只在二樓萎凋室待著即可。”
“阿玉!那可是最難受的活兒,他即原來是位大人,該是受不了那煙熏火燎吧!”
鄒茂甄立時擔憂起來。
“好啊!同樣都是人,我就不信旁人能做的,我不能做!”
聽到福吉此言,鄒玉眉頭一驚,倒是也來了興趣,哼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便隨了福大人的意好了!”
說完,鄒玉便立時叫人把福吉給送到景隆號去了。
但是鄒茂甄卻仍舊心裏不踏實,忙得拉過鄒玉說道:“阿玉啊,你不如去找常公子打聽一下這位大人的身世,不然若他真是顯赫人家出來的,知道咱們這樣怠慢他,怪罪下來就不好了。”
鄒玉下一直瞧著福吉離去的背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鄒茂甄於是又猶豫著說道:“另外萎凋室那邊實在艱辛,不如還是給他換個活,劈劈柴什麼的也好呀。”
“不必,若真是堅持不下去,這位大人自然會露出真面目的!”
萎凋作為正山小種的第二道工序,是要把攤晾過後的茶青平鋪在萎凋室的地面上,在柴火中加入松香,以文火在下方烘烤。
放進茶青之前,人需赤腳進去試好溫度,確認地面溫度稍稍燙腳時,再行把茶青平鋪進去。經過兩個時辰的烘烤之後,茶青中的水份帶著一些易於揮發的成分給蒸出來,以致於整間萎凋室中都充斥著刺鼻的氣體,甚至叫人睜不開眼。可偏偏製茶師還要間歇地進去翻騰茶葉,以避免單邊烘烤過盛。
所以這道工序的工作算是正山小種的五道工序中,最辛苦的一道。
原以為福吉做個一兩天便就會堅持不下去,不想他竟一連堅持了十來日,且這期間除了在萎凋室裏忙碌,也並未做其他事情。
昨日趁著鄭大夫來給鄒茂甄瞧病,鄒玉便和他問起了福吉的情況,大夫卻說受了刺激的人,也可能出現他這種情況,那福吉好好一張臉,給毀成這樣,一生便就這樣廢了,受點刺激也實屬正常。尤其是那些不善表達之人,長期憋悶在心裏,纔會更容易受到刺激。
話雖然這樣講,可鄒玉總覺得這說法用不到福吉的身上,畢竟福吉的臉,可是他自己主動毀的啊!
可眼下福吉倒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一直兢兢業業地在鄒家做個製茶師,而且還比旁人都能幹些,偶爾一樓劈柴的動作慢些,他還會下來幫著忙活,卻從未聽他抱怨過一句來的。
常懷玉那邊也很快回了信,聽說福吉遇難失憶,常懷玉也很是懷疑,但說起福吉的身世,他表示也不清楚,並且告知鄒玉定要小心福吉,還說今年的新茶,他會親自來收,到時候再幫著一道辨辨真假。
鄒玉方瞧完常懷玉的書信,再要去瞧福吉的時候,才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正要去找,身後忽然有人將她手中書信一奪,隨口說道:“小姐方纔為何一直偷瞧我?莫不是看上我了吧?”
說話間,便下意識地往信上瞟了一眼,還不等看全,就被鄒玉給搶了去。
“大人這是終於按奈不住,露出馬腳了?誰會瞧上你呀?”
話音還未落,鄒玉便覺出自己失言,忙得就要想福吉道歉。
可福吉卻自己嘆了口氣道:“我方瞧了一眼,那回信之人,怕是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說著,福吉又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像我這樣無家無門,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臉上還有刀疤的人,確實沒什麼人會瞧上我的。”
福吉說著,便就站起身來,垂頭喪氣地幹活去了。
倒是把鄒玉弄得好生難受,總覺得自己是做了天大的對不起他的事兒似的,在一旁左右為難,想著如何去和福吉道歉。
可茉笙卻忽然找了過來,拉著鄒玉便走,一直走到沒人的地方時,纔開口說道:“小姐,老爺午飯之後要來景隆號瞧瞧的,可是沒走兩步便突然說不來,要回去歇歇。我瞧著——他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