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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斷情:一曲相思終斷腸(2)

    纔剛走出世榮堂不遠,鄒玉便聽見迎面奔來的馬車裏傳出一個十分溫婉的聲音。

    “榮哥兒你且再快著些,算著時辰,相公和鄒公子該是早就到了,切莫叫客人等的太久了!”

    一聽這話,鄒玉下意識地便掀開了窗簾,正好瞧見了擦邊過去的馬車裏,那位儀態端莊,面容柔和的女子。

    雖容貌算不上出衆,但卻是很耐看,且一見便知是個為人和善的主。

    這一思奪,便已走出去好遠,等鄒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早瞧不見那馬車的影子了。她便緩緩地縮回到了馬車裏,苦澀地翹了下唇角,自言自語道:“沒有相見,該是也好!不然的話,我該是會更加愧疚於她吧。”

    這邊鄒玉一離開常家,常懷玉就命人先給鄒家送了信,要給鄒茂甄報個平安。

    從晉中南下到下梅,水路陸路交替行走,鄒玉和茉笙起碼也花了四個月才終於到了家。

    纔到了渡口,就瞧見鄒茂甄和王老相互擠在一處,巴巴地往這邊望著,一瞧見鄒玉的人,便激動地互相拉扯著說道:“是了!是阿玉回來了!可總算回來了,哈哈哈哈!”

    終於瞧見二老,鄒玉自然也是驚喜的,可是瞧見鄒茂甄這會兒好端端地在岸邊站著,她又是納悶兒的,剛下了船,便就拉著鄒茂甄仔細地瞧看道:“爹不是派人去常家送信——說您病重麼?怎麼——”

    王老立時笑著說道:“那會兒可不是病的都識不清人了?後來是接到了常家那小子的書信,說你已經平安歸來,這個老瘸子心情好,沒幾日便竟恢復了!”

    鄒茂甄也是高興地很,也不跟王老計較他罵人一事,立時拉著鄒玉便往家裏走。

    “好好好,回來就好,以後咱們爺倆好好過日子,可再也不要分開了!”

    鄒茂甄說完,還特意瞧了一眼鄒玉身邊的茉笙,忙得又笑道:“你這小丫頭也好好的回來了,這幾年沒見,又長高不少了!”

    茉笙當即便紅了眼,一把撲到了鄒茂甄的懷裏說道:“老爺!茉笙可算是見著您了!”

    這一家子總算團聚了,鄒茂甄一高興,在大夫第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把周遭的親朋好友都給請了過來,熱鬧了好一陣子,鄒玉才總算過上了平靜的日子。

    每日裏又像從前一樣,採茶、製茶、烹茶、作畫,再加上鄒茂甄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便也漸漸攬起了生意上的事兒。

    又因新茶交易每年只在五月前後進行,所以常懷玉也不常來,但鄒玉與常懷玉之間的通訊卻常有,其實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內容,只是互相訴說一下近況,周圍的天氣,茶樹的生長情況,乃至兩方家人的近況。

    有時候筆記匆忙繚亂,甚至只有匆匆幾筆,但看信的人卻是瞧的津津有味兒,不亦樂乎,不知不覺間,寫信,收信,看信,已經成為兩人之間戒不掉的樂趣,就連身邊的人都感覺得到,鄒玉和常懷玉的情感,越來越重了。

    渠氏一直從常懷玉的口中聽到鄒玉的訊息,偶爾也會嫉妒地打趣他道:“鄒公子是好,但相公也多瞧瞧我可好?有時候我都有點懷疑,他纔是你的婆娘了。”

    一開始常懷玉還一笑了之,可聽得多了之後,常懷玉也會忽然愣住。

    “是啊,鄒兄若是位女子,那我二人又當如何呢?”

    鄒茂甄有次也沒忍住,勸解鄒玉道:“丫頭啊,你若真是對他有情,不如表明了心跡,瞧瞧他是個什麼態度?他若是真能託付,願意將你娶進門做個平妻,你爹我就算絕了後,也將咱們鄒家的家業,都陪給你做嫁妝。”

    可鄒玉卻總是搖搖頭道:“不會的,若是他真有這心,那便是不知我、不懂我、是我看錯了人了!父親就別插手我的事兒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轉眼又到了出新茶的時候,因著常氏在茶葉外貿生意上賺到了錢,其他茶商也跟著看到了商機,一時間,來閩北收茶的人也多了起來,景隆號應付不來的生意,也會分給其他茶莊。未消多時,整個閩北的茶葉生意都熱鬧了起來。

    也同時引來了朝廷的重視和不少眼紅的人。

    這一天日落之時,鄒玉方帶著人採了茶青下山,忽然聽見山下有人打鬥,忙得便帶人躲到了一邊去,從旁觀望。

    茉笙眼睛尖些,立時便小聲對鄒玉說道:“小姐,那個穿紅衣被人圍斗的男子,瞧著很是眼熟。”

    鄒玉早瞧出了那人是福吉,立時皺眉嘀咕道:“怎會是他?”

    兩人正納悶兒中,忽然便瞧見福吉抓住其中一人的劍柄,竟直接向自己臉上劃去,嚇得差點喊出了聲。

    好在福吉叫聲更大,把他們這一行人的聲音都給蓋住了。

    這一聲叫完,福吉便徑直捂著臉倒在了地上,沒一會兒便就疼暈過去了。

    刺客們皆是一驚,站在邊上嘀咕著道:“頭兒不是說這人功夫極高,是個不好對付的主嗎?如何這麼簡單就暈過去了?”

    “不論如何,如今他傷了臉,日後對主子便就再無威脅,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如就饒他一命好了。”

    “不行!誰知道這傷口會不會留下疤痕,我看不如趁他現在暈了,就給他個痛快,一刀了結了他,以絕後患!”

    一聽這話,鄒玉忽然靈機一動,回身跟身後的茶農小聲說道:“快把燈籠都給點上!”

    等到這邊有了亮光,鄒玉便命大家一道站起身來說道:“是誰在那裏打鬥?”

    一見忽然來了好些人,刺客門也都嚇了一跳,按理應該不留活口,可眼下朝廷裡有不少人在盯著這一代,這會兒若是一下鬧出這麼些人命來,更是不好交代,於是這些刺客又回頭瞧了一眼正昏倒在地上的福吉,見其中一人擺了下手,做出了撤退的手勢,便都四散奔逃了。

    等到確定那些人都走遠了,鄒玉才急急地帶著人衝了過去,仔細瞧著福吉的傷勢。這會兒滿身滿臉都是血,也瞧不出是具體哪些地方受傷了。

    “茉笙快去找大夫,其餘人快幫我把他扶回家去!”

    家裏人瞧見鄒玉抬了這麼個男子回來,也都心慌的很,鄒茂甄更是直接上來問道:“阿玉,這人身負重傷,又是被刺客圍剿的,也不知是好人壞人,你就這樣把他領回家來,就不怕惹禍上身?”

    “福大人不是壞人!”

    鄒玉一邊命人去取熱水,一邊又給鄒茂甄解釋道:“爹爹有所不知,這位福大人在買賣城曾幫過我不少大忙,如今他有難,女兒怎可見死不救?不過爹爹倒是提醒女兒了。”

    鄒玉說著,便又向外喊道:“秦管家可在外面?”

    “回小姐,老奴候著呢!”

    “把府上會些拳腳的家丁全派去各門房好生守著,切勿放進一個可疑人士!”

    一聽說福吉是鄒玉的恩人,鄒茂甄倒也不再說什麼牽連不牽連的話,直接嘆了口氣道:“既是這樣,那你小心行事,爹這就出去幫著家丁一道看著去!”

    鄒玉這邊正用熱毛巾給福吉擦拭著傷口,外面便進來了一個小廝,遞上一個蘑菇似的圓球上來道:“小姐,您要的灰包給您找來了。”

    鄒玉見了,便親自拿了掰開,取出裡面的粉末便要往福吉的臉上塗抹,不想卻被福吉一把握住了手。

    “住手!”

    鄒玉以為福吉沒有認出她來,立時又將福吉的手給掰開了,隨後說道:“福大人仔細瞧瞧,我是鄒玉啊。您便先叫我把這藥粉給您敷上吧,這是我們這裏的土方子,止血快而且不留疤的。”

    “我知道!”

    福吉說完,依舊攔著。

    “那您為何還攔著我?”

    “因為這個疤——必須要留!去取些鹽巴來止血吧。”

    鄒玉聽得一臉懵逼,遲遲也沒有下令去取。

    “還不快去——算我求你。”

    話說一半的時候,福吉的口氣都已經軟了下來,這叫鄒玉更加惶恐,忽然便吩咐人道:“那便去取吧。”

    等下人取了鹽巴過來,鄒玉卻還是不忍下手,在旁邊繼續勸說著道:“大人可想清楚了,若是用鹽巴止血,可是一定會做下疤痕的。大清男女皆好美色,大人若是臉上落了疤,日後若想討一門好親事,怕是也難了!”

    可鄒玉話還沒說完,福吉便自己從鄒玉的手裏奪過鹽巴,敷在了臉上,可能是有鄒玉在側的緣故,他這次並沒有嚷出聲來,但單憑他身上抑制不住地顫抖,鄒玉也能瞧得出來他有多疼。

    可福吉卻一邊咬牙忍著,一邊還順帶著觀察了一下鄒玉的模樣,因著已經換回了女兒裝的原因,先前剃掉的額發已經又重新長了出來,但因著不是很長,又因為清朝規矩,女子額間不得留有短鬢,這會兒只得用抹額先包著頭,倒是並瞧不出有什麼不妥。且回家將養了這些時日,鄒玉的氣色和狀態都要比在買賣城中好上許多了。

    可福吉卻偏偏哼笑了一聲,道:“還和從前一樣,依舊是那麼醜!”

    鄒玉也覺得十分無語,但看在福吉受傷的份兒上,不想與他爭辯,於是立時站起身來,背轉過身去說道:“大人還是叫出聲來吧,我這就屏退旁人,外面沒人聽得見的。”

    說完,鄒玉便邁著步子出去了。

    可她都走到了院門前,也不曾聽見福吉喊叫一聲,也是——都能自己把臉劃花,還說要留個疤痕下來,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怕疼呢?

    想到這裏,鄒玉只輕笑了一聲,便就轉身離開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人躍進了院子,推門進去。

    纔剛一進門,便有一東西飛來,來人伸手一夾,卻是半個灰包,頓時粉末橫飛,立時嗆得他咳了半晌,方能掙扎著說道:“大人!您這是什麼時候發明的新暗器?太陰損了吧?”

    福吉輕咳一聲,隨口笑道:“文侍衛還知道來瞧瞧我這個主子啊?”

    文初一聽,忙得一臉驚訝地走上前去問道:“大人受傷了?這怎麼可能?憑大人的本事,那些人根本無法近大人的身啊,莫非——”

    文初的心裏一有了那個想法,當即便朝已經坐起身來的福吉問道:“大人是故意受傷的?可大人為何要這樣做啊?”

    福吉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血跡,一臉厭棄地說道:“我是真的倦了!若非如此,日後怕是會有無盡的勾心鬥角,你死我活纏著我吧!我總跟他們說我無心去爭,不想卻誰也不信。以為躲到了恰克圖便能快活些時日。可偏巧得罪了安德烈,又是一地雞毛。我如今瞧著這裏不錯,不如便在此悠然自得地度過餘生如何?”

    “可大人您的臉——”

    “不過是一張臉而已,我又不是靠臉活著的,丟掉了又有什麼可惜的?”

    “但是家裏那邊又該如何交待?”

    “實話實說便是,如今我成了這副樣子,父親對我心裏有愧,日後自然放任我一些,至於我的那些兄弟手足,日後無需再在我身上費心,也能省了不少心力。毀了我一張臉,換來家庭和睦,我日後生活安逸,豈不妙哉?”

    福吉說著,便又躺了回去,一邊衝着文初擺手,一邊懶散地說道:“我還要在此處待上些時日,這段日子你莫要出現,專心去查我娘交待的事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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