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茶商:一留一去難兩全(9)
然而過去很久之後,大家還依舊只能聽見“嗞嗞嗞”的聲音,因為狄莉婭嫚竟然專心致志地,不緊不慢地品起茶來了,等了這半晌,才津津有味兒地說道:“嗯,湯色明亮,清香馥郁,香高而持久,入口生津,回甘深厚!好茶!不愧是天下第一好茶啊!”
狄莉婭嫚說完這話,又繼續將茶碗中最後剩下的一點底兒給喝光後,才依依不捨地放下了茶碗,忽的便站起身來面向鄒玉說道:“聽說你們大德玉和安德烈鬧得有些不愉快,若是以後想做茶葉生意的話,可以來找我啊!”
狄莉婭嫚說著,還忽然伸手輕佻地捏住了鄒玉的下巴,風情萬種地說道:“更要緊的是——我很喜歡清國男子的。”
可還不等鄒玉說話,安德烈便一把拍開了狄莉婭嫚的手,硬生生地擠在了鄒玉和狄莉婭嫚的中間說道:“你想得美!鄒公子是我的茶師,又怎能跟你做生意?”
可狄莉婭嫚卻一點不把安德烈當回事兒,依舊越過安德烈的身子看向鄒玉笑道:“放心,只要是我想要的,安德烈從來都搶不過我的。”
“你!”
安德烈的金黃色鬍子給氣的直飛,簡直就要尖叫出來了。
“狄莉!這裏畢竟是安大人的公館,還是不要太過分的吧!”
一聽到福吉的聲音,狄莉婭嫚也是吃了一驚,忙得換了一副笑臉說道:“小吉吉,你怎麼也在這兒?我請了你那麼多次叫你去喝茶,你都不去,倒是天天往這個老傻帽這裏跑,狄莉很不開心哦!”
說話間,狄莉婭嫚的人都已經走上了臺階,竟是一屁股坐到了福吉的腿上去了。
瞧的茉笙和鄒玉都有些目瞪口呆,茉笙更是當即用手擋住了眼睛,小聲嘀咕道:“娘啊,光天化日之下,這是成何體統啊?”
鄒玉也是忍不住哼笑了一聲,事到如今,越發覺得常懷玉昨夜鬧得那個笑話可笑,福吉是沒有條件在買賣城內部尋歡,但他可以出了買賣城,過河來尋啊!一想到這裏,鄒玉就越發覺得此人危險,早已經暗自下定決心,絕不會和此人私下見面。
可福吉卻並未推脫,而是單手撐著狄莉婭嫚的後背,有些寵溺地說道:“狄莉若是真心邀請我的話,那不如我今夜便去?”
一聽這話,在場的那些貴族們紛紛驚得臉都白了。
好在狄莉婭嫚立時從福吉的腿上站了起來,一臉無奈地整了整衣領說道:“還是算了,有夫之婦的無奈你是不會懂的。”
說完這話,狄莉婭嫚便邁著大步走下了臺階,一邊走還一邊說道:“好啦,看來這裏是不歡迎我的,不過沒關係——”
說話間,她人已經走到了鄒玉的身邊,極其順手地點了一下鄒玉的鼻子說道:“我們可以在外面見面啊。找機會,我來組個局好了。”
安德烈一瞧見狄莉婭嫚死性不改,依舊在勾搭鄒玉,忙要說話阻攔,誰知道狄莉婭嫚竟先開了口。
“放心吧,我纔不會像你這般小氣,到時候自然也會邀請你的,畢竟——人多才好玩嘛!”
真是風一樣的女子,這話說完,狄莉婭嫚都已經穿戴好了衣裳和手套,出門去了。
安德烈雖然氣得直吹鬍子,但是波爾亞的面子不能扔,站在原地惡狠狠地盯著大門老半天,他終於哈哈大笑著說道:“狄莉婭嫚尼亞茲方纔說什麼來的?這大紅袍,是天下第一好茶?諸位覺得呢?”
經歷了這些事情,那些人早就已經看傻眼了,這哪是什麼安德烈的群嘲大會啊?分明就是兩大貴族間的的茶葉貿易之爭啊,而且這場紛爭的源頭,又恰恰源自於方纔鄒玉泡的這一杯即未加牛乳又未加鹽巴的茶。
到這會兒,他們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都已經不再是茶,而是白花花明燦燦的真金白銀了,而誰又會說金子和銀子不好呢?
所以一聽安德烈如此發問,大夥兒竟都是紛紛點頭笑道:“那是自然,大紅袍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茶,而鄒公子必定也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茶師!”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統一了口徑,討論也變得越發熱烈了起來,他們中的有些人,甚至已經開始琢磨日後該怎樣結交這位即將成為整個恰克圖的風雲人物的清國茶師,因為他們知道,誰能和她親近,誰就有可能在未來的黃金爭奪戰中分一杯羹。
而對於安德烈而言,這些熱烈的討論都源自於一件事情——是他發現了鄒玉這個人,和鄒玉帶來的茶,這一次他沒有被騙,他很有眼光。他甚至從這些熱烈的討論聲中獲得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而這種滿足感,甚至足以抵消他剛剛從狄莉婭嫚那裏受到的羞辱。
這便足夠了。
所以安德烈並未叫那些嘰嘰喳喳的貴族們久留,他很快就結束了宴會,並叫人拿出了一件看起來十分名貴的恰克圖外袍來送給了鄒玉,那是他曾經非常喜歡但現在卻穿不進去的。
雖然看起來好像也並不大合鄒玉的身,但他是這樣說的:“即便公子不會穿這件衣裳,但它上面的寶石和黃金可都是真的,隨便摳下來一塊兒都夠公子在恰克圖最好的酒樓美美的吃上一頓了。”
從安德烈公館出來之後,鄒玉原本沉穩的神情立時便露出了一點驚慌。
“快!茉笙,我們快回大德玉,或許還能再見上大哥一面!”
“鄒公子請留步!”
聽到這話,鄒玉忙回身瞧向了福吉,腳下的步伐卻是半點都未停下,一邊往馬車那邊走,一邊說道:“鄒玉有要事在身,只得先行一步,等事情辦完,自會著人去府上拜會的,還請大人見諒!”
說著,人便要邁上馬車。
可福吉接下來的話,卻叫她一下子愣住了。
“鄒公子為救義兄之父,甘願留下為質,此舉實在感人肺腑。只是不知在那常懷玉心裏,到底是感動多一些,還是愧疚多一些呢?”
一聽這話,鄒玉不禁蹙眉問道:“福大人到底想說什麼?”
福吉卻忽然咧嘴一笑,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我想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鄒公子心裏是希望他留——還是走。”
說完這話,福吉又是勾唇一笑,隨即便從鄒玉的身邊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不一會兒便上了馬車驅車離開了。
可鄒玉卻忽然一副呆呆的模樣,倒也不急著上車趕回去了。
茉笙倒是急得很,忙在旁邊問道:“小姐,你不是說此刻回去還能見上他們一面嗎?怎麼又不急著走了?”
鄒玉卻是苦笑一番道:“左六是要分別的,藕斷絲連必受其害,不如快刀斬亂麻,不見——便就不見吧。”
鄒玉說完,才緩緩坐上了馬車,卻又吩咐車伕慢著些走,說是要好好瞧瞧路邊的風景。
一直到他們過了恰克圖河,進了買賣城的北城門,鄒玉才忽然有些受不住,開始喃喃地說道:“快!快些著走——遠遠地見一面,該也是好的!”
因著是要南下回大清,所以常家的商隊是要從南城門出門的,等到鄒玉的馬車趕到南城門的時候,正好趕上了常家的商隊正在城門接受盤查。
“停!小哥便在這裏,先停一下吧。”
等馬車停了下來,鄒玉便輕輕地掀開了門簾,從簾縫中遠遠地在那些人中尋找著常懷玉的身影,不一會兒便在最前頭的駱駝上瞧見了那人,而那人這會兒也正巧回過頭來,像是在茫茫的人海中尋找著什麼似的,卻終究因為一無所獲,而有些遺憾地回過了頭去。
茉笙和鄒玉一同瞧著這一幕,立時便落了淚珠子說道:“小姐,既然都已經追到了這裏,為何不下車去與常公子一見啊?”
鄒玉卻忽然輕笑一聲道:“我來是爲了見他,又為何要讓他見到我呢?”
與此同時,已經走過了城門的葫蘆也跟著不解地問道:“少爺方纔回頭看了那麼久,是看什麼呢?”
常懷玉神色十分不好,有些恍惚地說道:“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來了。”
“他?少爺是說鄒公子和茉笙來了?”
葫蘆說完,立時又往回瞧了一眼,找了半天也沒見到什麼熟人,便就又回過頭來嘆著氣說道:“少爺也莫要過於內疚了,那鄒公子不是說了嗎?五百箱茶葉已經叫人運到咱們常家來了,等咱們把老爺平安帶回家去,立馬便帶著茶葉過來換鄒公子,前後也不過四個月的時間,鄒公子一個大男人,又是個在這裏極為受人尊敬的茶師,不會有什麼事兒的。”
說到這裏,葫蘆立時也氣呼呼地說道:“不過這個安德烈未免也欺人太甚了!竟然連道別的時間都不留給咱們,趁著鄒公子去赴會的時候逼著咱們走了!小的是著實咽不下這口氣!”
葫蘆尚且如此氣憤,常懷玉又如何不恨?
捏著韁繩的手都開始用起力來,咬著牙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要對抗安德烈,就必須咱們自己先擁有足夠與之抗衡的力量!走著瞧吧,總有一天,我們常家會在買賣城保有一席之地的!到那時,鄒賢弟今日所受的委屈,我常懷玉定會一點不差地幫他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