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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茶商:一留一去難兩全(8)

    與上次不同,這次安德烈的護衛直接把鄒玉領進了安德烈公館的宴會廳。

    鄒玉進去的時候,裡面已是人聲鼎沸,並沒有誰在刻意大聲講話,大家都好像在三三兩兩的聊著自己的事情,而這宴會廳的主人似乎也沒有很在意這些衣著華麗的客人,自顧自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和身邊幾乎與他平起平坐的福吉在聊著些什麼。

    而當大門開啟的時候,眾人的目光卻是不約而同的聚集在了鄒玉的身上。

    立時有人用鄒玉聽不懂的語言小聲嘀咕道:“就是他嗎?安德烈說他請到的那名清國茶師?”

    其中一位手拿孔雀羽毛扇的貴婦掩面笑道:“看起來倒是好生俊俏。”

    隨即又有一個穿的十分華麗的山羊八字鬍的男子偷笑著說道:“茶師難尋,清國的好茶師更加難尋,安德烈波爾亞這次,大約是又給人騙了。”

    在他身邊,一位帶著銀白色假髮、身上白的好像塗滿了鉛粉一般的老婦人立時笑呵呵地說道:“吼吼吼,吉爾吉斯格拉夫,你這樣說是會叫安德烈波爾亞大發雷霆的,他可是絕不允許別人這樣羞辱他的。”

    那個被稱作吉爾吉斯的山羊八字鬍男人立時換了張正經臉,心驚膽戰地朝安德烈看去,就見安德烈剛好也在陰森森地盯著他,但好在也只是短暫地盯了一眼,便就又笑眯眯地與身邊的福吉說話去了。

    眾人瞧見安德烈的模樣,也都立時正襟危坐起來,但是那一雙眼睛還依舊盯在鄒玉的身上,她每向前走一步,那些人的頭就跟著整齊地追隨著她移動角度,一直到鄒玉走到了合適的位置,停下來給安德烈和福吉作揖道:“清國茶師鄒玉,受邀前來為大人們泡茶。”

    聽到這話,安德烈立時站起身來,笑嘻嘻地說道:“鄒公子無須多禮。今天在座的,都是我安德烈來自周邊諸郡的好友,我聽福大人說過,在你們清國有句話叫:’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因此我自然是要拿出最好的茶來款待他們,故而就要辛苦鄒公子一番了。”

    鄒玉低頭淺笑,抬頭看著安德烈拱手說道:“分內之事。”

    但她分明瞧見了,在自己說出這四個字時,福吉的嘴角分明隱隱上翹了一下,總叫鄒玉覺得——那是危險的訊號。

    鄒玉正自猶疑,便已經有人將茶桌端了上來,連同鄒玉昨夜在安德烈公館泡茶時使用的那些用具也都一併端了上來,而其中就有鄒玉昨夜爲了讓安德烈早日把常父放回來,特意留下的帽盒大紅袍。

    等到需要的物件一應都準備好後,安德烈便又笑著說道:“鄒公子,請吧。”

    鄒玉於是便在原地坐下,開始按部就班起泡起茶來,但是因為在場人數眾多,所以省去了嗅幹茶香和溼茶香的步驟,只自己嗅了一番後,便就進行了下一步。

    又因為大紅袍數高香型茶葉,所以該用小壺來泡,但場中又人數眾多,故鄒玉採用了分批沖泡的法子,第一泡給了安德烈、福吉和坐在前面的兩位客人,第二泡依次分送……

    到這會兒,客人們又紛紛議論了起來。

    “竟然是這樣清澈的茶湯?不是該將碎茶末一道留在杯中,一起吃下的嗎?”

    “是啊,我還是更喜歡加牛乳一起混合著喝啊。”

    “你說的沒錯,再加點鹽巴就更對味兒了!”

    就連安德烈也跟著發號施令道:“來人,快去取牛乳和鹽巴來!”

    鄒玉聽不懂眾人的議論,就只有向身邊的管家詢問,管家神色猶疑,用眼神請示了一下安德烈之後才解釋道:“鄒公子,客人們是說,還是更喜歡加了其他東西的茶,所以大人叫他們去取牛乳了。”

    鄒玉眉頭一皺,心裏立時想到了之前常懷玉與她說過的,關於當地人飲茶習慣的事兒,說是因為茶葉長途跋涉運到這裏來,難免會有些陳味兒,當地人不喜歡茶葉中的這種雜味兒,所以纔會在裡面混入其他東西。在當時,紅茶配牛乳是最時興的做法。

    想到這裏,鄒玉立時開口說道:“且慢!”

    說完,鄒玉便又站起身來,掃了一眼周邊的那些貴客之後,重新看向了安德烈和福吉說道:“飲茶之道,在於順乎自然,清飲雅嘗,尋求茶之原味兒。今日鄒玉為大家所泡之大紅袍,乃驚世極品,若真要以牛乳混之,實屬糟蹋了這茶了!”

    因為語言不通的關係,鄒玉的一番話叫眾人聽得雲裡霧裏的,即便是身邊的管家想要翻譯,卻也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一時憋悶,不得不又看向鄒玉說道:“鄒公子,不如您把方纔的話,再說的簡單一些?”

    鄒玉忍不住皺了下眉,正在思考如何能說的再簡單些時,一直在上頭坐著的福吉卻勾唇一笑,隨口說道:“文初,把鄒公子的話給大家解釋一遍吧。”

    文初於是又給流利地解釋了一遍。

    弄得茉笙都跟著看呆了,立時湊到鄒玉的身邊來小聲嘀咕道:“少爺,這年頭不學會多國語言,是不是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侍衛了?”

    鄒玉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福吉的侍衛竟然還有這等本事。

    可是安德烈的管家卻突然哼笑一聲道:“要是說起熟悉我們的語言,福吉大人才是更加厲害的,要知道他可是安大人的清國語先生來的。”

    一聽這話,茉笙和鄒玉二人的嘴型皆是不受控制地喔成了一個“哇”的形狀,只不過沒有發出聲音來罷了。

    正當二人驚訝之際,那邊文初也已經給大家都解釋完了。

    但是安德烈似乎不大信得過鄒玉,忙又說道:“鄒公子有所不知,在茶中加牛乳是我們俄人的喜好,既然這大紅袍是茶中極品,加了牛乳之後味道自然也不會差的,我看還是叫人去取牛乳過來吧。”

    安德烈說著,便就要命人繼續去取牛乳。

    “安大人既然信不過鄒玉,又何必要把鄒玉留下來?”

    一聽說今日會有清國茶師來泡茶,這些貴族們自己也是帶了譯胥來的,一聽說鄒玉和安德烈槓上,執意不願在茶中加入牛乳,個個起了看戲的興致,立時有人笑嘻嘻地說道:“安德烈波爾亞,既然這位清國茶師對自己的茶味兒這麼有信心,那不如就叫我們不加牛乳嚐嚐好了。左六這不好喝的茶,也不是第一次在您府上嚐到了,不差這一次嘛!”

    這話立時引來了其他貴族的鬨笑。

    氣得安德烈立時瞪著鄒玉說道:“鄒公子可要想好了,若是這次的茶味兒依舊不能達到預期,即便是福大人替你求情,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哎?”

    福吉忽然開口笑道:“安大人說什麼呢?分明是他自找麻煩,我可還沒有閒到要為這種人開脫來的。”

    一聽這話,茉笙立時慫了,忙上前來拉著鄒玉的袖子小聲說道:“少爺,正所謂入鄉隨俗,要不然還是就聽他們的,叫他們加些牛乳進去吧,反正也不影響咱們什麼。”

    鄒玉又豈會不知道只要叫他們加了牛乳進去,今日這宴會是絕對會風平浪靜地結束的,可是這樣一來,大紅袍原本的茶香也會被牛乳蓋掉許多,如此,他們大德玉的茶到底比其他茶莊的茶葉好在哪裏,便不會被輕易發現了。

    可她願意留下來,並不只是爲了給這些王公貴族們泡茶的啊。她終究是個茶商,如今周邊諸郡的貴族都在這裏,若是不在這個時候叫他們嚐嚐武夷巖茶的獨特之處,又要更待何時呢?這樣好的一舉成名的機會,她又如何能就此放棄?況且她對自己的茶藝,可是一直都很有信心來的!

    想到這裏,鄒玉便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說道:“倘若這一次的茶依舊不能叫大家滿意,那鄒玉願聽憑大人處置!”

    這話剛說完,鄒玉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噹噹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誰拄著柺棍來了似的,但從這聲音傳來的間隔上看,倒不像是個步履蹣跚的老者發出來的。

    而來人的身份顯然亦是十分尊貴,因為此刻除了已經驚呆了的安德烈和表情越發滿意的福吉之外,其餘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他們並沒有行什麼禮數,卻是齊齊地用臉上那種肅然起敬的神情表達了自己對於來者的尊敬。

    於是鄒玉也轉身看了過去,然後她看見了一個頭頂插著高大的黑色羽毛,半張臉被黑紗給遮住了的中年女人正朝這邊走來,而剛剛那陣陣如柺棍兒敲擊地面的聲音,正是她腳上的那雙好像花盆底的鞋發出來的。

    女人一邊脫掉了她的裘皮大衣交給身邊的人,一邊笑盈盈地往裏面走道:“我聽說這裏新來了位清國的茶師,這麼高興的事兒,怎能少了我呢?”

    說話間,女人已經走到了鄒玉的身邊,並用一種近乎於吹毛求疵的眼神掃視著鄒玉的全身上下。

    安德烈這會兒是真的著急了,一臉慌張地站起來說道:“狄莉婭嫚!我並沒有邀請你,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這位被安德烈稱為狄莉婭嫚的女子這會兒正在摘手套,而她那雙好看的深棕色眼睛這會兒也已經從鄒玉的身上轉移到了桌上的那壺茶上。

    忽然便掀起裙子席地而坐地說道:“得了吧安德烈,我還從不知道在這裏一個波爾亞的守衛有權利拒絕尼亞茲的造訪。”

    狄莉婭嫚說著,便就回頭笑著看向鄒玉說道:“所以,能不能現在就給我一杯茶呢?沒錯,就是純粹的,不加任何其他濁物,尤其是那討厭的牛乳和鹽巴的單純的茶!哦天哪,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哪個腦袋該重新回爐重造的傢伙會想出在茶里加這些東西來混淆茶味的噁心法子!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喝到這世上最好的茶,不是嗎?”

    狄莉婭嫚的清國話非常流利,而且咬字非常清晰,她這話一說完,茉笙便忍不住噗笑了一聲,因為狄莉婭嫚的這席話,幾乎狠狠地打了方纔在場的所有當地人的臉。

    然而大家卻都敢怒而不敢言,除了安德烈,他立時從座位邊上走了下來,氣呼呼地說道:“狄莉婭嫚尼亞茲,我必須提醒你,你剛剛正在侮辱大家都喜愛的牛乳茶!”

    “嗯哼?那麼你們所有人剛剛都正在侮辱天下人都喜愛的清國茶!所以我到底什麼時候能夠喝上一口純粹的清國茶——哦,剛剛好,謝謝。”

    狄莉婭嫚一扭身,竟然就接到了鄒玉送過來的茶碗,原來方纔在狄莉婭嫚與安德烈爭論的時候,鄒玉便已經開始泡茶了。

    就這樣,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開始目不轉睛地看著狄莉婭嫚品茶,作為唯一一個連續三次追隨女皇前往清國談判的貴族,狄莉婭嫚絕對比在場的任何一個當地人都瞭解清國茶,如果她說這個茶好,那誰又能說它不好呢?

    不要說他們中除了安德烈根本就沒有人有資格反駁她,就算有這個資格,他們也不會輕舉妄動的,因為狄莉婭嫚的眼光從不會錯,迄今為止只要是她看上的生意,就一次也沒有失敗過,使得她無論是在財富還是地位上,都是壓倒性地踩在了安德烈的頭上,這便是安德烈如此厭惡狄莉婭嫚並以她為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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