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茶商:一留一去難兩全(4)
一聽福吉說好,在場的人皆是一驚。
就連常懷玉也跟著愣了一下,原以為福吉是來搗亂的,卻不想倒真真是將了安德烈一軍似的。
最驚訝的當然要數安德烈,這會兒他正一臉錯愕地望著福吉的臉,但是很快他便意識到了一件事情,沒錯,這很福吉,要是可以提前被人預料到結果,那他就不是福吉了。
於是他又開始陷入了誣陷的自我懷疑,他弄不懂自己方纔為何要將希望寄託在福吉的身上,同時又開始後悔當初為何要一口答應鄒玉,要許她一個心願。
可鄒玉卻絲毫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福吉一開口,她便立時從茶桌後面走了出來,當場在他二人面前跪了下來。
“草民鄒玉,請兩位大人兌現承諾,釋放常家家主常子通歸家醫病。”
“這!”
還不等安德烈把話說完,福吉竟然也站起了身來,緩步走到了鄒玉身前,親自將她扶了起來,雙手抓住鄒玉胳膊的時候,他忽然勾唇一笑道:“起來吧,波爾亞貴族從不食言,安大人方纔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兌現承諾的。”
福吉說完,還回過頭去看著安德烈說道:“對吧,安大人?”
安德烈這會兒眉頭皺的極深,雖然心有不甘,但福吉說了這話之後,那可就是事關波爾亞貴族顏面的問題了,偏偏對面站著的還是福吉,這要是當場抵賴,那就等於是把整個波爾亞貴族的顏面丟到大清國去了!
可若是就這樣放過了常父,他又心有不甘,先前與常家鬧得如此不愉快,兩家的茶葉生意想要再做下去,恐怕沒那麼容易,但常家的手上,可是有天下最好的茶啊,他又如何能放得了手?
一想到這裏,安德烈就鬱悶的很,所以遲遲沒有答覆福吉。
以為安德烈依舊不願意,常懷玉也忽然俯首勸說道:“安大人,此番鄒賢弟同我一道來,就是爲了證明先前交付的茶葉變味並非因我常家有意欺詐,而是因為經驗欠缺,存茶不當所致。
但無論如何,皆因我常家自身原因,導致無法交貨,使得安大人遭受了損失,因此常某人在此承諾,只要安大人今日能允許常某人將家父帶回醫病,兩年之內,常某願位大人補齊一共五百箱茶葉的貨物,就按照先前的定價,且無論這兩年內買賣城的茶價作何增長,這批茶葉的價錢分文不漲!”
聽到這話,已經坐回到椅子上的福吉嘴角微微一翹,似笑非笑地說道:“常公子——很會做生意嘛。”
一聽說常家依舊會和自己做生意,安德烈自然是高興的很,但聽到常懷玉說要等到兩年之後方能收到貨,他便又猶豫了起來,當即摸著他的八字鬍說道:“要等那麼久?叫我如何能信你不會違背承諾?”
常懷玉立時拱手說道:“常某可與安大人當場簽下契約,若未能如約,照價賠償!”
“你乃清國人,若是你帶著你爹逃回清國再不回來,我又能奈你何?”
安德烈當即反駁。
常懷玉早知他會有這種顧慮,當即又道:“我常家祖訓:凡語必忠信!常某不敢違逆。更何況大德玉就開在買賣城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聽到這話,安德烈的眉心便已經有些蠢蠢欲動了,但他仍舊不放心,畢竟是清俄兩國之事,若是這次又叫常家人給騙了,那他可就真的要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了。
於是屋內的氛圍又在這一刻重新靜了下來,誰也不願再多說一句,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時候不早了,想必常老爺子也已經睡下了,既是這樣,不如就請常公子與鄒公子先行回去,明日一早,安大人必會把常老爺子送到大德玉去的。”
瞧著常懷玉還想說點什麼,福吉立時又勾唇笑道:“放心吧,波爾亞貴族是不會食言的!”
最後那句雖然是笑著說的,但任誰都能聽出福吉話裡的冷意,這是在下逐客令呢,雖然這公館的主人分明是安德烈來的。
雖說還是心有不甘,但常懷玉也只得對著福吉作了一揖道:“那一切就都拜託大人了,若真能如常某所願,他日必親自到大人府上拜會,聊表謝意。”
“呵,不必了!若我想要什麼,自會去向常公子取的。”
常懷玉雙眼一怔,忍不住抬頭瞧了福吉一眼,卻發現他那一雙媚眼竟是又在笑吟吟地盯著鄒玉在看,心裏一驚,立時便領著鄒玉走了。
兩人一走,安德烈便皺眉看著福吉嘆氣道:“福大人,我當你是情投意合的兄弟,因此才時常找你來做客,你怎麼竟幫著那些人來陰我呢?”
“安大人,請注意你的言辭!”
文初一雙劍眉立時豎成了一個倒八字,彷彿下一秒就要拔劍刺安德烈似的。
“哎?安德烈是我的好兄弟,不要這麼與他說話。”
福吉依舊似笑非笑,卻又好像比剛剛對常懷玉說話的時候,要溫和許多。
隨即又立時變換了個臉孔,哼笑一聲問道:“不過安大人又為何覺得我是在陰你呢?”
安德烈十分不滿文初的眼神,就剛剛那麼一會兒,他的神情已經變換了七八種,其中有至少六種都是在想要怎麼殺掉這個兇巴巴的護衛。
但這會兒聽到福吉的問話,他又立時變回了之前那個笑面虎,故作生氣地說道:“你明知這常家的茶葉對我何其重要,卻下套叫我鑽進去,叫我不得不承諾放走常子通。如此一來,萬一他們姓常的反悔,把這上等的茶葉賣給了我的死對頭狄莉婭嫚,那我豈不是要成為全俄的笑柄了?”
“呵。”
福吉輕輕一笑,隨即又變換了個姿勢笑道:“既然安大人不放心,那留著人質便是了。”
“可是你方纔明明已經和那姓常的說了,波爾亞貴族從不食言!”
安德烈是真的有些生氣了,難道福吉是真的想把他變成了一個大笑話,叫整個恰克圖,乃至全國的貴族們都以他為恥,辱罵他丟了波爾亞貴族的臉?
福吉卻聳了聳肩,隨即又笑道:“既是這樣,那常家老爺,自然是要放的。”
“這——”
安德烈徹底給福吉弄糊塗了,立時又有些苦惱地問道:“你一會兒說要留,一會兒說要放,你這分明是在攪混水,純屬搗亂啊!”
似乎是不想再多說什麼,福吉忽然站起身來,一邊懶散地抻著懶腰一邊說道:“我身子乏了,這便就先回府了。至於該留下誰,又放走誰,安大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鄒玉一直跟著常懷玉出了安德烈公館的大門,纔敢開口說話。
“大哥,大哥當真相信這安德烈明日一早,會將常伯父送回大德玉嗎?”
可是常懷玉卻根本不回答,而是快步邁上了馬車,又順手拉著鄒玉也一道上來,剛坐穩,便就衝着車伕喊道:“快,快回大德玉!快,一刻也不要停下!”
鄒玉從未瞧見過常懷玉如此驚慌,忙的問道:“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常懷玉這才偏頭看著鄒玉解釋道:“此地不宜久留,待會兒一回大德玉,我便安排人護送你回大清去!”
“送我回大清?現在?”
鄒玉吃了一驚。
“嗯!”
常懷玉點頭,繼續又道:“你待會兒便走,務必要趕在夜裏宵禁之前出關卡!”
“我一人回去?為何呀?更何況常伯父的事情都還沒解決呀!”
“家父的事情為兄自會解決,但卻不該將你牽扯其中。你便聽為兄一句,今夜便就回家去吧!”
瞧見常懷玉如此緊張,鄒玉也一下子想明白了什麼,一雙亮若星辰的眸子在眶裡左右遊移了兩下,忽然開口問道:“大哥是覺得,安德烈會對鄒玉不利?”
“嗯,雖然為兄這會兒說不出什麼緣由來,但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叫我確信,一定要儘早把你送出城去纔好!”
常懷玉的話叫鄒玉也跟著豎起了眉頭,但她很快便猶豫著說道:“可是我與安德烈並無過解,他也沒什麼理由對我不利啊,若是因為打賭一事,想要抵賴,那豈不是要連福吉大人也一併除掉才行?但是我瞧著方纔福吉大人的做派,那安德烈該是不敢對他怎麼樣纔是的。”
“怕就怕他想做的事情,不是除掉你那麼簡單。不行,你還是今日便準備出城吧。”
常懷玉說完,便就轉過身去催促車伕快些趕車了。
等二人到了大德玉,葫蘆那邊早已經叫人把帶來的貨都卸了下來,有些甚至已經擺到貨架上去了。
茉笙是頭一回來買賣城,第一次瞧見這麼多洋貨,真是看啥都新鮮,這會兒正捧著一面小圓鏡子照著自己的臉,一邊照還一邊笑嘻嘻地說道:“沒想到這世間竟有這樣好的鏡子,你方纔說這是什麼做的來的?”
“玻璃,在咱們大清其實也有,只不過都是宮裏的娘娘們才用得起的。”
茉笙聽了,便就又拿起那小圓鏡子反覆瞧了瞧,結果翻到背面的時候,才發現那裏畫着一個身上只披了一塊布的洋人女子,肩膀和大腿竟然都是露在外面的,叫茉笙一下子便羞紅了臉,當即便就把那鏡子又放回去了。
“叫人準備一下,待會兒便送鄒賢弟和茉笙回大清去!”
一聽到常懷玉的聲音,茉笙和葫蘆都立時朝門外望了過去,可是一聽清楚了常懷玉話裡的內容,兩個人便都驚呆了。
“啥?今日便要走?那——老爺呢?老爺可救出來了?”
葫蘆迎著常懷玉便問,可常懷玉非但沒有答覆,反而還盯著葫蘆說道:“回程路上艱難,你便陪著鄒賢弟一道回去,若是鄒賢弟路上有個什麼閃失,我定為你是問!”
“這——”
葫蘆立時便慌了,忙道:“少爺!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為何這樣著急啊?”
“少爺!福吉大人說要進來與您和鄒公子一道品茶,這會兒人已經到了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