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茶商:一留一去難兩全(3)
“這——”
一聽這話,常懷玉也跟著轉身瞧了鄒玉一眼,見她這會兒依舊站在門前,不大適應的樣子,心裏覺得她該是不願意,忙又轉過身來賠笑著說道:“安德烈大人府上自是有好茶師的,我等就還是不要在此班門弄斧了吧?”
福吉聞言立時勾唇笑道:“可我怎麼聽說,鄒公子的茶藝在咱們大清也是出了名的?莫非鄒家雙魁的名號在常公子的口中,竟成了這般的拿不出手了?”
福吉說完,那一雙媚眼又下意識地盯上了鄒玉,總叫她覺得有個聲音正勾著她的魂兒說著:“過來,過來。”
常懷玉被福吉如此嗆了聲,就更摸不透福吉的用意了,正皺眉思索應對之法,鄒玉竟自己走到了前頭,邊走邊笑道:“看來草民方纔泡的茶,大人品的還好?”
“非也,走了這一路,早已涼透了,難飲極了。所以纔要問公子再多討一碗,若真能入得了我和安德烈的口,我便許你一個心願如何?”
福吉說這話的語氣極其輕佻,加上其眉眼亦是有輕浮之色,總叫常懷玉心裏不大爽力,忙得問道:“那若是入不了大人的口,又當如何?”
話音剛落,侍衛文初忽然冷聲說道:“大人在與鄒公子說話,閒人莫要插嘴!”
常懷玉也不知怎的便就忽然不想忍了,冷哼一聲道:“那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你!”
“文初!常公子來時便受了誥封,如今已是我大清從二品武功將軍了,你實不該這樣和他說話的。”
福吉的話裡雖是在斥責文初,但面上卻依舊是一副輕佻的模樣。
“主子!”
“罷了,常公子方纔不是問我,若是入不了我的口,又該如何嗎?你便回答他就是了。”
文初聞言,立時又挺直了身子,揚起下巴說道:“泡不出好茶的茶師,活著又有何用?”
一聽這話,常懷玉立時瞪圓了眼珠,深知這福吉也並非傳聞中所說那般,就一定是向着常家的,便也不想再忍,立時又端起了二品大員的架子。
“大人,既然大家都是同朝為官,如此鋒芒太甚,不大好吧!鄒賢弟是我的結拜兄弟,他若是出了什麼事兒,常某也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結拜兄弟?”
也不知是被觸動了哪根經脈,福吉的臉上立時又浮出了花開一樣的笑容,道了一聲“有趣”,便又扭頭看向鄒玉問道:“所以,鄒公子是不敢給我泡這杯茶了?”
眼見著常懷玉還要擋在前頭說點什麼,鄒玉卻莞爾一笑,又向前走了一步,自己坐在茶桌邊上,一邊放下手中的茶簍一邊說道:“鄒玉既然敢帶著這些茶來此地,自然便有信心能泡一壺好茶出來。又豈會不敢?只不知大人方纔說的,要許我一個心願的話,可當真作數?”
鄒玉說完,一雙鳳眸立時瞟向了福吉,卻是隱約瞧見福吉的眼底有一抹震驚稍縱即逝,只是恍惚之間,便就見他勾唇看向這會兒已經又回到那把嵌滿了瑪瑙和翡翠的椅子上坐好了的安德烈問道:“安大人覺得呢?”
安德烈是最喜歡看熱鬧的人,同時也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早在七年前與女皇一道去京城時,便已經聽說了大紅袍的傳說,心裏面便一直念着那茶。一年前聽到常家人說他們有貨源,便就不假思索的定了下來,準備在茶葉生意上大展宏圖來的。
為此,在交貨當天,他還通知了自己的幾個圈內友人來一道品茶,而能做的了安德烈的友人的,大多自然也是數一數二的貴族,這樣的人對於安德烈來講,與其說是友人,倒不如說是互相攀比的物件,追名逐利的對手以及成功路上的陪襯。
結果當這些人充滿期待地喝下常父泡的茶後,臉上露出的奇怪表情真是叫安德烈永生難忘,而那些曾經被安德烈當成是陪襯一般的人口中,竟然說出了於他而言最為刺耳的那句話。
“安德烈波爾亞,你該不會是遇到清國騙子了吧?這茶的味道,簡直比買賣城爛大街的低等茶更為不堪,竟然說成是最好的茶葉!哈哈哈哈!”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那漂亮的睡袍被人當衆用刀子劃開了一道道的口子一般,簡直叫他無地自容,於是他體面地以一個玩笑結束了宴會,並拿出珍藏已久的謝家青茶來給這些貴族們帶了回去。
而等那些貴族們一離開,他便立時變成成了整個恰克圖裡最憤怒的人,下令扣押常父,並傳出訊息去,要求常家對他的名譽負起全責。
後面的這一年裏,每每想到當時那個憤怒的他,他都會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太醜了,那樣醜陋又猙獰的面容,怎麼能夠出現在他這樣高貴的波爾亞身上?
可若是有人問他倘若一切重來一次,他會不會假裝無事發生,寬容地放過常父?他會把手裏的伏特加潑到那個人的臉上,隨即繼續猙獰地說道:“沒有人可以踐踏一個波爾亞的尊嚴!尤其這件事情還和錢扯上了關係!”
這會兒聽福吉問他願不願意用一個心願換一壺好茶,他的答案當然是願意,只要能夠在那些陪襯的面前找回失去的尊嚴,一個小小的心願又算得了什麼?他可以把他最漂亮的寶石直接送給鄒玉,當然,只能給一顆。
於是鄒玉便瞧見了這位雍容華貴的波爾亞貴族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看上去竟然天真無邪的笑容。
“那是自然,好茶師值得這世上任何美好的東西。”
而正在三人說話的當口,也早有人送了一個金燦燦的有半人之高的壺狀物上來。
這便是恰克圖人泡茶用的器具,茶具的最下端盛著火紅的木炭,連結著上端的水箱。最頂端擺著一隻成色算不得上乘的紫砂壺,想來是用來泡茶的。
鄒玉只瞧了一眼這器具,便就知道這是某個去過大清的本地人,見過一次茶人泡茶之後,回來照貓畫虎的搞出來的玩意兒,以為是學到了精華,還精進了一些過程,但其實卻是隻知皮毛,根本就沒有理解茶道的精髓所在。
但鄒玉也只是莞爾一笑,並沒有當衆戳破,衝着那人點頭道謝後,便又拿出自己的器具來擺在了桌上。
隨即又端起一簍帽盒茶,一邊從裡面取出一些茶葉放在茶折上準備著,一邊笑著說道:“鄒玉此番過來,共帶了大紅袍、水仙、正山小種和水金龜四種茶樣,這會兒給兩位大人泡的,便是茶王大紅袍了。”
鄒玉說著,便就按照先前在鬥茶大會上展示的泡茶順序,完整地操作了一遍。
而一聽說是大紅袍,安德烈也一下來了精神,鄒玉沒進行一步,他都在旁邊嘖嘖稱奇,到最後將茶拿到手中時,竟還嫌棄鄒玉給的茶具太小。
“來人,還不快把我的專用茶具拿上來?”
立時有人端了兩隻拳頭大小的鍍金茶碗上來,一隻給了安德烈,一隻便要給福吉送去。
卻被福吉給拒絕了。
“哎?聽聞武夷巖茶有巖骨花香,如此高香型的好茶,還是用小杯來品飲吧。”
福吉說著,便向鄒玉伸了伸手,示意她依舊往小杯裡倒茶。
安德烈纔不管福吉那一套,依舊叫人把自己的大杯子給鄒玉送了過去。
等鄒玉把茶給二人分了,紛紛品飲完畢。
安德烈的臉上,便有了顯而易見的驚奇。
“這等好茶,怎麼先前不拿出來?”
可鄒玉卻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勾唇笑道:“如此說來,此茶便是入的了安大人的口了?”
安德烈倒是沒想到鄒玉會在此處等著他,立時失語,便也不再發問,只尷尬地點了點頭。
鄒玉於是又看向了福吉問道:“那不知,是否也入得了福大人的口呢?”
到這會兒,一直在旁邊提心吊膽的常懷玉也跟著把目光移向了福吉,他都想好了,若是這個福吉故意找茬,憑他的本事,該是可以帶著鄒玉全身而退的,至於常父,左六常父現在也有誥封在身,那福吉方纔既然忌憚他這個從二品的武功將軍,該是也不會對常父輕舉妄動的。
鄒玉這會兒倒是平靜的很,因為在茶藝上,她還是十分有信心的,更何況今日拿出來的這大紅袍,她自己是先嚐過的,茶王自不是白叫的。
且她心裏覺得這福吉雖然有些高深莫測,陰晴不定,但形容舉止上總能散發出一股子叫她莫名心安的氣息。冥冥之中,鄒玉似乎又把自己的性命,賭在了直覺了。
瞧著福吉一直盯著茶杯看,就是不開口,安德烈的心裏是有些得意的。
鄒玉的那個心願,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要放常父走。
方纔可是說好了,要兩個人都覺得茶好,才能圓了她這個心願的,如今福吉若是說不好,那他安德烈的手裏便還是抓著常家的小辮子,如此一來,這樣好的茶,自然是要收入他的囊中的。
至於鄒玉的性命,她這樣好的茶師,他安德烈又如何忍心她成了文初的刀下鬼?到時候自然少不了要替她跟福吉求個情。
如此一來,即便是和常家有了先前那樣的不愉快,以後的兩家的茶葉生意,總還是能繼續做下去的。
這樣想著,他那兩撇金黃色的八字鬍都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飛舞了起來,可眼見著他就要出面給鄒玉求情的時候,福吉卻忽然自己開了口。
“既然安大人都說好了,那這茶——自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