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當時清俄貿易的唯一商埠，恰克圖自然是熱鬧非凡的，一進到恰克圖城中，白面板、藍眼睛，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四處行走，豐潤的異國女子坦胸露乳，甚至叫鄒玉和茉笙都不忍直視。

    路上的馬車總是走的飛快，多半沒有蓋頂，女子們也從不遮遮掩掩，還當街和男子摟摟抱抱，親親我我。

    這裏的人似乎嗜酒成性，大白天裡也能瞧見手拿酒壺的大鬍子男人，人們的聲音都很大，隔著一條街，也能聽見誰在打招呼。

    瞧見常家這麼大宗的商隊進來，那些忙碌的人自然也禁不住停下腳步，站在一邊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瞧一瞧。

    雙方的眼神裡都充滿了好奇。

    但比起那些見慣了買賣城中清國商人的本地人來講，第一次到這裏來的鄒玉和茉笙纔是更好奇的那一方。

    瞧見眼前的這些奇奇怪怪的異族人，茉笙下意識地湊到了鄒玉的身邊來說道：“少爺，難怪朝廷不叫女眷進來，你瞧瞧他們那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整條街都是窯子來的。”

    “休要胡說！這裏畢竟不是咱們大清，該是有自己的風俗，你也不怕禍從口出。”

    聽了這話，茉笙也連忙收斂了神氣，可沒一會兒，就又有些忐忑地湊了過來，貼的鄒玉很近，卻又不說什麼。

    鄒玉微微偏過頭去，蹙眉說道：“可是擔心一會兒進買賣城時，給人攔下來？”

    聽了這話，茉笙忙得偏頭看向了鄒玉，半晌方又收回目光，低頭瞧著腳尖說道：“少爺明知道這不是小事，如何還說的這般輕鬆？”

    葫蘆不知道什麼時候聽到了她們說話，忙得湊上來說道：“鄒公子放心，咱們常家在這裏做的都是合法生意，你們跟咱們一道過來，怎麼會給人攔下來？不會有事兒的！”

    說完，還又輕輕撞了一下茉笙的胳膊說道：“瞧把你嚇得，你又沒偷沒搶沒欺詐的，那官爺攔你做什麼啊？”

    葫蘆說完，便就走到前頭找常懷玉去了。

    茉笙卻依舊緊張的不行，小聲嘀咕道：“你知道個球？我們雖然沒偷沒搶，但是欺詐這一條——”

    瞧著茉笙如此害怕，鄒玉也只得伸手在她手背兒上輕輕拍了拍道：“放心吧，咱們一路走過了那麼多關卡都沒給人認出來，就不信這裏的官爺就是火眼晶晶了。總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

    鄒玉說著，便也快走了兩步，追常懷玉去了。

    “大哥！”

    鄒玉極其自然地在常懷玉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卻發現常懷玉似乎給嚇了一跳，略覺詫異，便笑著問道：“大哥有心事？”

    常懷玉苦笑一聲，點了點頭，卻並未說話。

    鄒玉於是自己揣度道：“大哥是擔心那安德烈故意找茬，不肯放了常伯父？”

    常懷玉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倒是叫鄒玉也跟著凝起眉來，半晌方道：“葫蘆不是說，咱們大清也有位大人在此地嗎？想來那安德烈也不敢太過囂張，若是咱們能據理力爭，證明此事中存有誤會，那安德烈即便不願意就此罷手，應該也不會做的太過分的，畢竟他若是想繼續做茶葉生意，就還是要找咱們合作的，因為咱們的茶葉是最好的！”

    聽到這話，常懷玉也是忍不住咧嘴笑了，轉身看向鄒玉說道：“賢弟莫非有什麼法力？為兄常年在此地行商，經歷了這件事兒後，都不敢說咱們的茶葉是最好的了，怎麼聽你這麼一說，忽然就連我自己也信了呢？”

    “因為鄒玉可信啊！”

    鄒玉立時勾唇笑著繼續說道：“大哥不是知道的嗎？鄒玉的泡茶手藝可是在鬥茶大會上得到伯鍾先生首肯的。”

    聽到這話，常懷玉臉上的笑容便就又多了幾分，一下子好似輕鬆了許多，直衝著鄒玉點了點頭道：“嗯，有賢弟在，為兄總是放心的。”

    “前頭的人停下來！”

    一聽這話，鄒玉和常懷玉立時往前頭望去，方知道是已經到了買賣城的關卡，商隊給官兵攔下來搜查。

    這邊常懷玉剛指使葫蘆去前頭打點，一回頭便瞧見茉笙一臉忐忑地站在鄒玉的身邊，畏首畏尾的，很害怕的模樣，而鄒玉的臉色，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

    忙得笑道：“方纔賢弟不還信心十足地安慰為兄來的？怎麼這會兒反倒自己又擔憂上了？”

    鄒玉只得尷尬一笑，忙的又伸手在茉笙的身後拍了拍，一邊跟著隊伍前行，一邊強裝鎮定地說道：“大哥多慮了，鄒玉心中並無忐忑，只是這買賣城地處異域，城中建設該是與大清不盡相同，心裏難免好奇些，連帶著也緊張些了。”

    一聽這話，常懷玉忙哈哈大笑起來。

    “若是如此，那賢弟大可放心，這買賣城乃屬我大清領土，亦是我們晉商與朝廷共同建造，內裡的佈局和房屋建築都和咱們大清的沒什麼兩樣，賢弟無需緊張。”

    倆人正說著話，巡查的官兵便已經搜到了他們這裏來，走到鄒玉和常懷玉的身前時，便就停了下來。

    葫蘆瞧見後立馬跟上來賠笑著說道：“官爺，這位便是我家的兩位公子了。”

    官兵一聽說是公子，便只是往二人身上瞧了一眼，沒瞧出什麼異樣，便又要往後走，結果卻忽然瞧見茉笙畏首畏尾地勾著腰，瞧著他的眼神都十分閃躲，便就又忽然停了下來，站到了茉笙的跟前，一臉狐疑地瞧著她說道：“把頭抬起來說話。”

    瞧見這個，就連鄒玉也嚇了一跳，忙得往常懷玉那邊瞧了一眼，常懷玉又立時看向葫蘆。

    葫蘆也想不明白這官兵怎麼單挑著茉笙找麻煩，忙得又跟上來賠笑著說道：“軍爺，這位是我家少爺的隨從，也是我們的人，沒有——”

    可話還沒說完，那官兵竟拿起了武器擋了葫蘆一下，隨即又用刀柄托起了茉笙的下巴，一雙如鷹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茉笙那雙這會兒已經怕的溢滿了水的眸子。

    “我怎麼瞧著你——像個娘們兒似的？”

    一聽這話，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鄒玉更是手中一緊，知道該想法子替茉笙開脫，但是這種時候，若是她也暴露了，那不但救不出茉笙來，反而是連常懷玉都給連累了。

    正著急之際，葫蘆倒是先走上前來，緊張兮兮地說道：“軍爺，我這小兄弟雖說是長得秀氣了些，但確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帶把的！官爺若是不信，可以驗明正身啊！”

    一聽這話，茉笙嚇得眼睛都直了，立時不敢相信地瞧向了葫蘆，看的葫蘆也是一臉懵，摸著後腦暈乎乎地說道：“不過這大庭廣眾之下的，確實是有些難為情啊。”

    那官兵聽了這話，只是哼笑了一聲，刀柄便順著茉笙的下巴一直往上溜，一把便掀掉了茉笙的帽子，嚇得茉笙忙得低頭去撿帽子，就連鄒玉也已經跪下，粗聲粗氣地說道：“這位官爺，不知鄒玉的隨從犯了什麼錯？竟要遭官爺這等羞辱？”

    常懷玉這會兒也覺得不爽，他常家能在買賣城站穩腳跟，自然在城內還是有些根基的，區區九等守門隸，倒真真還奈何不了他什麼。若不是眼下常父還在安德烈那裏，他要有求於新來的那位大人，他這會兒子又豈會老老實實地給這人盤查這麼久？

    可他剛要說話，身後便傳來一個清冷異常的聲音。

    “何事在此喧譁？”

    官兵一見那人，只又匆匆地瞧了一眼正低頭撿帽子的茉笙，見她額間禿了一大塊兒，心想哪個女子會對自己做出這等事兒來？便就沒再放在心上，忙得跑到了常家商隊後頭的一輛馬車前頭，低頭哈腰地說道：“大人，也沒什麼大事兒，只不過是常家的商隊要過關卡，例行查探而已。”

    他說的那位大人便是剛剛那清冷聲音的來歷，而在鄒玉眼中，這人不光聲音清冷，就連面色也極其清冷，不說話的時候雙臂環抱在一起，劍柄便夾在臂肘間，總給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覺。

    若不是他一身侍衛打扮，鄒玉還以為這便是葫蘆口中那位朝廷派來掌管買賣成的大人呢。

    只見那官兵說完是常家的商隊時，馬車裏的人忽然用一把摺扇把門簾撩開了個縫，沒過一會兒，便又把摺扇收了回去，隨即又用極其懶散的語氣漫不經心地說道：“文初，安德烈還喊我去喝茶呢，別晚了。”

    那個被喚做文初的侍衛立時便瞪了一眼那官兵問道：“既然是例行查探？可查出什麼問題來了？”

    官兵知道馬車裏那人的身份尊貴，忙的又回頭瞟了一眼常家的商隊，當即擺了擺手，兇巴巴地說道：“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往前走？還在這兒擋著大人的道兒？”

    一聽這話，鄒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忙得又站起身來去扶茉笙，一隊人馬便急急地過了關卡。

    瞧著茉笙那腿軟的模樣，葫蘆還跑過來數落她道：“我說你這人，膽子也忒小了一些。不過也不是我說你，早就叫你留些鬍鬚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你以後啊，還是聽哥哥幾句勸吧。”

    正說著，方纔那輛馬車便從他們的身邊飛馳而去，馬車裏那貴人在隨車擺動的窗簾後面若隱若現的，甚至引得鄒玉和常懷玉二人駐足觀看了起來。

    一直到馬車都跑沒了影，鄒玉才湊到常懷玉身邊說道：“大哥方纔可都聽見了？這位大人是要去找安德烈的。”

    常懷玉立時點了點頭道：“嗯，而且倒像是故意說與我們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