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留西口，哥哥你走東口。七溝八梁實難走，西口外的黃毛風，睜不開個眼，西口外的個小妹妹，還沒親夠……

    沙蓬蓬無水扎不下個根，爲了謀生找活路，等你營生有了個著落，就來接俺，就來接俺，一起走。走了西包頭，你走張家口，掏心掏肺這才分了手，心花花跳來俺淚圪蛋dan流……”

    伴著馬伕的一首民歌，鄒玉他們終於到達了塞上重鎮張家口。張家口又名堡子裡，是有名的硝煙瀰漫、烽火長鳴的古戰場，但對於商人們來講，更是重要的中轉站，也是茶商們走出國門的重要關卡。

    凡是要北上恰克圖貿易的商販，都必須到察哈爾都統衙門去取得龍票，一年兩次，以舊換新，否則便是私販，若是在大境門被逮到了，當以重罪查處。

    像常家這麼大的商隊，自然是逃不掉了，只得老老實實地去官府繳納出關稅銀，換取龍票。

    這邊葫蘆去換龍票，常懷玉卻也沒有閒著。

    過了堡子裡，再往北去，便就是荒漠草甸，馬匹已經不再適用，需要換成駱駝，於是便有了牲口貿易。

    這會兒的常懷玉，正帶著鄒玉在牲口市場見世面。

    因著有著馬匹、牛羊、駱駝等數千牲口，所以牲口市場是十分熱鬧的，但瞧在鄒玉的眼裏，卻又是十分安靜的。

    瞧著買賣雙方只握了一會兒手，竟是連一句討價還價都沒有，便就達成了交易，鄒玉終於皺眉問道：“大哥，難道這裏是不許還價的？”

    常懷玉微微勾唇。

    “自然不是，做生意的精髓原本不就在討價還價嗎？若是不準還價，豈不就成了強買強賣了？”

    鄒玉聽後，又下意識地往身邊那些人瞧了一眼，當即又問道：“那如何這些人不吭一聲，便已成交了？”

    “因為他們已經還好了價，雙方都滿意，自然可以成交。”

    常懷玉一邊笑著回答鄒玉，一邊笑盈盈地帶著鄒玉走進了一間馬市。

    “已經還好價了？”

    鄒玉不解，立時跟了進去。

    只見常懷玉與馬市牙子相互擁抱了一下之後，回頭瞅了一眼門外他們帶來的那些馬，隨即用一種鄒玉聽不懂的語言與那人說了兩句後，便就開始與那牙子握起手來。

    沒一會兒，那牙子便皺眉擺了擺手。

    “不行不行，太貴了！”

    說完，又開始與常懷玉握起手來。

    沒一會兒，常懷玉也跟著搖頭，一邊比劃一邊說道：“這可不行，太便宜了，好馬，跑得快！”

    隨即便又和那牙子握起手來。

    茉笙在一旁看了好半天，才終於忍不住上前說道：“少爺，常公子與那牙子，到底是如何知道對方心裏的價錢的？難道他們會讀心術不成？”

    鄒玉一直凝眸盯著那兩人緊緊握在袖口裏的手，冷笑一聲說道：“自然不是，大哥若真的會讀心術，豈不是早就把我的心事都給讀出來了？”

    等到這時，終於聽見常懷玉開懷大笑地說道：“成交！實在人！”

    說完這話，一手交錢一手交馬，常懷玉便轉過身來走到了鄒玉的身邊問道：“賢弟可都瞧明白了？”

    鄒玉勾唇一笑，立時說道：“來之前我還有些想不通，越往北越發現語言變化多端，許多話都聽得不甚明白，若是遇到交易就更是麻煩，難不成大哥是把這八省十九州的語言都給學會了？如今看來，原來是用了這種法子。”

    一聽這話，常懷玉也是吃了一驚，當即笑道：“這麼說，賢弟是當真瞧明白了？”

    鄒玉當即點了點頭，隨即笑道：“嗯，該是在那袖口底下，用了什麼手勢交流吧？”

    常懷玉立時笑著看向鄒玉道：“不愧是賢弟，真是什麼也瞞不住你啊，不過你只說對了其一，還有其二。對於常年往返這一代的商人來講，還價可是大有學問的事情，你拿捏的準，便能多還一些，拿捏不準還有可能做了冤大頭，同樣的牲口，不同的人過來交易，拿到的價錢可都是不一樣的。這要是都明著喊出來的話，那可是要出大事兒的。所以纔會有這種暗語出現。”

    說完，便就伸手出來衝着鄒玉說道：“快把你的手伸出來，為兄教你幾個手勢，待會兒去買駱駝的事兒，叫你也來試試。”

    原是頂自然的一件事兒，可是鄒玉偏偏就愣住了。

    若真是把手給他了，那豈不就有了肌膚之親了？

    正猶豫著，常懷玉竟自己抓起了鄒玉的手，一邊教她手勢，一邊笑著說道：“這幾個手勢，你可莫要搞混了，不然弄不好可就要平白多花出幾百兩去了。”

    茉笙是眼瞧著常懷玉把鄒玉的手握在手裏捏來捏去的，先是呆了一會兒，才猛地衝過來硬生生拉開了常懷玉的手說道：“常公子，雖說我家公子天資聰穎，過目不忘，但這畢竟動輒幾百兩銀子的紕漏，我看還是就您直接來吧。不然若真要出了什麼錯，我們鄒家可是賠不起的。”

    常懷玉還沒明白茉笙的意思，當即擺手笑道：“無妨，若真是鄒賢弟出了紕漏，大不了咱們不給錢，再重新去談就是了。你叫他去試一試，有個經歷總是好的。”

    說著，便又要抓起鄒玉的手，把剩下的幾個手勢也給教了。

    茉笙還想阻止，可鄒玉卻衝她笑笑道：“無妨，聽起來也很有趣，我便和大哥好好學學吧。”

    說罷，鄒玉便主動抓上了常懷玉的手，衝着他微微笑道：“大哥且慢，不如先聽我把前面的手勢複述一遍，看鄒玉是否記下了？”

    說完，便就又一個一個地給常懷玉做了一遍。

    因著這一路茉笙照顧的仔細，鄒玉的手都還好好的護著了，自然是要比常懷玉的柔軟許多。

    一開始常懷玉主動來握她的時候倒還沒覺得有什麼，這會兒被鄒玉握了幾下後，倒讓他覺得身上不自在了起來，沒一會兒，便就忽的鬆開了手，笑呵呵地說道：“賢弟果然天資聰慧，一教便會了。”

    說著，便又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為兄方纔想了想，待會兒要買駱駝的花費，剛剛教你的那些手勢應該已經足夠了，你便跟著為兄一道往駝市去吧。”

    說罷，便就衝着鄒玉微微一笑，轉過身去邁著碎步走了。

    茉笙皺眉瞧著常懷玉急急離開的背影，有些不解地湊到了鄒玉的身邊問道：“少爺，這常公子是怎麼了？剛不還興沖沖地要多教你一些的嗎？怎麼這兒子又不教了，還走的這樣急？”

    鄒玉微微翹起唇角，哼笑一聲道：“許是心裏真的著急吧，咱們也便快些跟上，莫要叫大哥再回頭等咱們吧。”

    等買好了駱駝再回到住處，葫蘆那邊也已經換好了龍票回來，還一同帶了些羊皮大襖。

    一進門，便笑呵呵地說道：“少爺，您猜小的打聽到了什麼出來？”

    常懷玉正吩咐著人給新買來的駱駝裝貨，一聽這話，便就隨口問道：“你方從衙門回來，除了誰家又出了什麼亂子之類的，還能打聽到什麼？”

    葫蘆這會兒激動地很，一邊叫人把他拉回來的羊皮大襖給分下去，一邊笑呵呵地走到了常懷玉的身邊說道：“小的在衙門剛巧碰見了當初一起往恰克圖販貨的駝友，他們比我晚回來一些，方纔我向他們問到老爺的事兒，他們便說聽說了一些。”

    一聽這話，常懷玉也是吃了一驚，忙得放下了手下的活計，轉過身來盯著葫蘆問道：“那你還不快說？老爺他人怎麼樣了？”

    葫蘆忙得笑道：“少爺放心，那夥人才和我說了，那會兒我走了沒多久，咱們大清便派了個大人過去，說是與洋人交接一下，劃分地盤，互不侵犯。正趕上那位大人與安德烈是故交，咱們老爺便託人與他捎了信求救，雖說確實是咱們有錯在先，那大人也不好強把人要出來，但聽說也是好好地關著，並沒有太苛待了老爺子的。”

    一聽這話，常懷玉也便跟著放心了一些，忙得笑道：“那便好，只不知這次過去的是哪位大人？待咱們到了那邊之後，可要好好去拜會一下才是。”

    葫蘆卻跟著愣愣地摸了一下後腦勺道：“都怪小的太心急了，只急著回來把老爺無事的訊息告訴少爺，倒是把這茬給忘了！”

    常懷玉聽了，忙得又道：“無妨，咱們快些上路，等到了那邊，便就什麼都知道了！”

    說罷，便就要上前去催促下人們動作麻利一些。

    葫蘆卻在旁邊叫住了他道：“少爺，可巧了！方纔小的在外頭聽見了，說是今夜怕有大雪降下來，若是停在這裏歇上一夜，趕著明天雪落下來，滑雪過去，還能省上幾日的行程！”

    一聽這話，常懷玉更是高興，連著喊了幾聲“天助我也”，便就吩咐葫蘆去和客棧的小二打招呼，說他們還要在此處再住上一晚。

    這邊鄒玉在裡面喝著茶，臉色卻不大好，身邊茉笙瞧見，忙得上來詢問道：“少爺，您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