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茉笙纔剛梳洗完，常懷玉便跟著常家的人一道皺著眉頭過來了。

    一進門便就憂心忡忡地向鄒玉問道：“賢弟剛剛到底與霜兒說什麼了？竟叫她在為兄面前將你貶得一無是處，還連同岳母大人也跟著對你沒了好感了？”

    可鄒玉卻像沒聽見他的話一般，自顧自地坐在桌邊喝著茶，急的常懷玉忙坐過去搶下了她手裏的茶道：“哎呀，這種時候，你怎麼還有心思喝茶啊？眼下整個渠家上下，都擔心我識人不清，叫我不要帶著你北上，免得被你給騙了呢！我廢了多少口舌也跟他們說不清楚，只好來問問你了！”

    可鄒玉卻對他的話半點反應都沒有，憋了半天竟只說出了這麼幾個字。

    “茶味兒，不一樣了！”

    常懷玉是真的給急死了。

    “哎呀，你怎麼還是在說——你說什麼？難道這是——”

    常懷玉說著，立時瞧了一眼石桌邊上的那幾筐茶葉，再瞧瞧鄒玉桌上的那些個茶具，大約是這次帶來的幾個茶樣，她都試了一下。

    鄒玉立時端起其中一杯茶來遞到了常懷玉的面前，凝眉說道：“大哥先嚐嘗這茶。”

    常懷玉於是把茶端過來押了一口。

    半晌方回味著說道：“入口生津，但回甘略談，鎖喉也未免太重了些，不像是咱們的茶啊。”

    這話說完，常懷玉便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重新品了下那茶，立時皺眉說道：“這難道是謝家的帽盒青茶？”

    瞧著鄒玉衝他點頭，常懷玉也是覺得十分震驚，忙得又道：“雖說此茶眼下仍是較難入口，但比起一開始嚐到的口感，確是改善了許多了，難道賢弟在沖泡此茶的時候，做了什麼改進不成？”

    鄒玉立時搖了搖頭。

    “與一般青茶的泡法並無二致。”

    常懷玉立時眉頭一皺，身子下意識地坐直了些道：“那就奇了。只聽說過生普會越存越好，不想這青茶竟也能這樣？如此一來，咱們的巖茶既然也屬於青茶一類，難道不該也有這種效果嗎？”

    常懷玉說著，便又往鄒玉這邊看了過來，卻忽然從鄒玉的神色上瞧出了一些不想瞧見的。

    “難道說——？”

    鄒玉緩緩點了下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可能因為走了許多水路的原因，除了錫紙包著的，之前用漿紙和絹布包裹的茶葉，這會兒都已經不能用了。”

    常懷玉聽了大驚，忙的又道：“這如何能說的通呢？那謝家的帽盒青茶還是用竹簍裝的呢，裡面也只是包了一層絹布而已，竟然都能越存越好，咱們的怎麼就能越來越差了呢？”

    鄒玉也跟著奇怪，但卻也沒有常懷玉表現的那般著急，依舊若有所思地說道：“大哥也莫要太過擔心，雖說謝家的茶味在慢慢變好，但是如今咱們存在錫紙包裡的茶葉，口味卻與從家出來時並無二致，依舊是他謝家青茶不能比的。”

    鄒玉說完，便又下意識地往北面的方向望去，隨口問道：“大哥之前說，北面盡是些什麼來的？”

    常懷玉便也下意識地跟著說道：“山巒迭起，荒漠草原。”

    鄒玉勾唇一笑。

    “如今就只需瞧瞧，走過那片山川草原，飛沙走石之後，到底哪一個才能略勝一籌了？”

    常懷玉於是也跟著點了點頭。

    到這會兒，鄒玉的臉色才忽的一愣，猶豫著問道：“不過大哥方纔進來的時候說什麼？渠家人怎麼了？”

    常懷玉這纔想起自己的來意，立時便要說與鄒玉聽，但是轉念一想，忙得便擺了擺手道：“算了，賢弟曠世英才，有目共睹，一定是霜兒搞錯了，我再去好生與岳丈岳母說說，定會給你討個公道回來的。”

    常懷玉說著便要去再找渠家人理論一番，可鄒玉卻直接將他給拉住了道：“大哥，鄒玉是想問，三小姐與曹老二的婚事定的如何了？”

    一聽這話，常懷玉立時便又坐了回來，笑眯眯地說道：“賢弟有所不知，一年不見，那曹夢龍又精進了不少。為兄方纔一見，心裏便總惦記著要說與你認識。岳丈岳母也很是滿意，當即便把婚事給應下了。本以為霜兒性子頑劣，免不了要鬧騰一番的，不想見了那曹夢龍之後，立時便換了個人似的，當即便點頭同意了。”

    一聽這話，鄒玉便也放心了些，忙得噗笑一聲道：“既是如此，倒也不枉鄒玉一番好意了。”

    聽到這裏，常懷玉也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恍然道：“難道賢弟方纔是故意在霜兒面前表現成那樣的？”

    鄒玉並未點頭，只淺淺一笑應下。

    常懷玉卻是又對鄒玉佩服了幾分，且這份敬佩還久久不能平靜，叫他一直目瞪口呆地盯著鄒玉說道：“賢弟心中沒有霜兒，亦能為她如此煞費苦心，想來那位與他人成婚的女子若是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定是要後悔死的。只不知你這樣的妙人，往後要便宜了誰家的姑娘了。”

    瞧著常懷玉這般痴痴的模樣，一直在一邊悶不做聲的葫蘆忽然愣愣地說道：“少爺，便宜了誰也成不了您的，您做這樣痴心狀作甚？葫蘆瞧著，怪滲人的！”

    常懷玉被一語驚醒，忙得站起身來，笑呵呵地說道：“雖說賢弟是一片好意，我這個當大哥的，也不能叫你就平白受了這等委屈，雖然此事不能與霜兒明說，但說與岳丈岳母聽，倒是可以的，賢弟便在此處先等著為兄的好訊息吧。”

    常懷玉說完，便就起身帶著葫蘆走了。

    渠家老爺和夫人聽他說完，心裏也都念起了鄒玉的好，這幾日雖然明麵裡並未招待鄒玉，但私下裏吃的用的都是給鄒玉備的最好的，臨上路時，也是撿著鄒玉平日裏愛吃的幾樣東西，悄悄地給裝了一整車，用的方面就更不必說了，雖說數量不多，但卻一應俱全，周到的連她無聊時解悶兒用的小玩意兒都想到了。

    一出門瞧見那排了一整條街的車隊，茉笙一下便呆住了，忙得伸手抓了葫蘆的胳膊問道：“來的時候不過才兩頭騾子的貨，怎麼這會兒竟冒出來這麼些了？”

    葫蘆忙得笑道：“哎，北上一趟多不容易？總得帶些貨物過去賣的。再說在大漠裡形單影隻的，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多帶些貨物連成一片，遇到那大風沙時，才能平安了。”

    一行人說著話，便就這樣上路了。

    常懷玉時不時地便與鄒玉介紹些後面的事宜。

    “一般商隊北上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往西走殺虎口，一條往東走張家口，但因著這次是要尋找茶葉變陳的原因，所以還得走上次葫蘆他們走的路，往張家口去。”

    鄒玉立時點了點頭。

    常懷玉便又道：“賢弟可知道，平常我們北上，都是如何決定走哪條路的嗎？”

    鄒玉搖了搖頭，隨口說道：“不知道，如何決定的？”

    常懷玉當即又道：“脫鞋，扔到高處，瞧著它落下來後鞋尖往哪個方向，便就往哪邊去。”

    鄒玉便跟著笑笑道：“也算是個法子。”

    常懷玉於是又想要說點什麼，鄒玉卻搶先說道：“大哥想說什麼便直說吧，你這樣找人閒聊的樣子，著實不像你來的。”

    一聽說自己的心思給鄒玉猜穿了，常懷玉只驚訝了一下，便就略顯尷尬的坐直了身子，輕咳一聲說道：“其實也無甚大事，只是——”

    常懷玉說著，便就從袖口裏掏出一個新的絡子來給鄒玉遞了過去，一邊遞還一邊尷尬地說道：“聽說你的絡子給霜兒扔了，我那裏雖然還有些，但也都是霜兒做的，拿給你用亦不大合適，昨日上街的時候剛好瞧見個合適的，便就給你買回來了。”

    常懷玉說著，忽然就將那絡子往鄒玉的身前一放道：“兩個男人之間送這種東西，實在是奇怪。可你身邊又沒個女人，我這個做大哥的畢竟是過來人，也只好多照顧你一些了，還不快收下了？”

    瞧見常懷玉支支吾吾的，就只爲了給她送個絡子，鄒玉也是忍不住咧嘴笑了。

    她這個大哥啊，說是性子粗獷些，卻總能剛好瞧見她缺什麼，但說他性子仔細些，卻到現在也未發現她是個女子。

    有時候，鄒玉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故意如此，還是當真不知道了，不過既然現在必須要一起完成這件事兒，又何必去細想他到底知不知道，來平添自己的煩惱呢？倒不如就當成是真的兄弟情感，好好受著他的好，便是了。

    想到這裏，鄒玉便立時接過了那絡子，一邊往身上帶，一邊笑著說道：“還是大哥想的周到，鄒玉這幾日正缺個絡子把佩玉裝好來的。茉笙的手藝總不如女子的精緻，還被我嫌棄了好一陣子。”

    到這會兒，坐在外面的茉笙只得無奈地撇了撇嘴道：“呵，如今越往北越髒亂些，誰還把佩玉這等珍貴器物掛在身上了，又要個絡子有何用？可一個偏要送，另一個要配合他不說，還要把錯事兒怪道我頭上來，一個兩個竟都不正常，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聽得身邊的葫蘆也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愣愣地盯著茉笙問道：“幾日沒一起待著，你這是又長出息了？平日裏頂多數落我家少爺幾句，如今竟然連你家少爺都跟著數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