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23)
纔出發沒多久,鄒玉便瞧見了有許多與他們一樣只牽了頭騾子的商隊,都從四面八方聚過來,漸漸地和他們走到了同一條路上來。
也有拉著牛車的,只是那牛車的樣子也很奇怪,因為車還沒有牛大些。這樣看來,倒是他們手上牽的騾子,拉的東西要更多些。
等到了峽谷入口,才真真是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峽谷不算特別窄,但周邊長滿了參天的松柏,能走的路卻不算寬敞。
因著是自古以來的軍事要塞,所以地面是鋪過石板的,但不知是年久失修還是用的過於頻繁,此時出現在鄒玉他們眼前的那些曾經可能還算平整的石板路,這會兒絕對可以用“支離破碎”四個字來形容,到處都是斷裂的痕跡,而那些被壓碎的石板也因為土地的流動性而千奇百態、東倒西斜,放眼望去,仿若石刻荊棘。
人想要乘車過去?怕是覺得人生無趣,想要早登極樂吧。
然而比起下面的事情來講,這石刻荊棘,彷彿都不算什麼了。
因著周邊長滿松柏,又是峽谷的原因,羊腸阪道上的日照非常的短暫,多半時候是比較陰森的,而且因為狹長的關係,更是形成了天然的風口,在這西北風漸起的九月天裡的黃土高坡上,真的——或許你自己去一次就知道了。
鄒玉纔剛牽著騾子走到了入口處,就感受到了此時還尚弱的涼風撲面而來,立時便叫她覺得有點快要窒息的感覺。好似一隻柔軟卻又冷酷的手,在拼命地堵住她的口鼻,在阻止她呼吸似的。
叫她一下子便無法向前,立時停住了。
這時,常懷玉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遞給她一頂帶著面紗的斗笠說道:“換上這個,就會舒坦許多了。”
鄒玉抬頭瞧了常懷玉一眼,隨即又低頭瞧著那面紗,一臉不屑地說道:“區區一點小風而已,也至於像個女子一樣用上這個?”
可還不等她說完,常懷玉便自己動手去給她換上了,一邊換還一邊笑著說道:“賢弟莫要小瞧了這個,這羊腸阪道上的風可是霸道的很,加之又是在峽谷之間,一路上免不了有些飛沙走石,可是不能沒有這個的。不光是你,大夥兒不也都戴了嗎?”
聽到這話,鄒玉立時偏頭去瞧了瞧旁人,見這會兒都停在一邊換帽子呢,方知是自己太過敏感,忙得回頭要與常懷玉道歉。
可常懷玉卻已早早地換好了帽子,自己牽著騾子走到了前頭去說道:“前頭風大些,為兄走在前頭給你擋擋風,你畢竟是第一次上這羊腸阪道,還是把騾子交給他們,跟在我後面走吧。”
鄒玉原本還想要推辭,可葫蘆已經走了過來,賠笑著從鄒玉的手裏接下了韁繩說道:“鄒公子,您還是就聽我家少爺的話,跟過去吧,走了這一路也該過足了癮了,但若是再這樣慢慢悠悠地走下去,只怕咱們單是在這羊腸阪道上,就要待上個一年半載了。”
一聽這話,鄒玉放知道自己的要強反倒給他們添了麻煩,耽擱了程序,於是也只好放了手,追常懷玉去了,可她也並沒有向常懷玉說的那樣,走在他的身後躲風,而是搶在他前頭進了羊腸阪道,和他一起牽著那頭騾子走了起來。
瞧著常懷玉一臉莫名地看著她,她還噗笑一聲道:“大哥忘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點小事兒,難不倒鄒玉的。”
因著路上幾乎沒有一處真正的落腳地兒,所以商隊休息的時候,都是找個林子席地而坐的,峽谷不適合百姓居住,卻成了飛禽猛獸的樂園,夜裏常出來走動,所以商隊們也都養成了晝伏夜行的習慣,而即便是日裏休息,也要時刻有人放哨,以免野獸偷襲牲口。
因而在這條路上,即便是從前從未見過的人,也會緊緊擠在一處,這一路走下來之後,大家也就都是兄弟相稱,猶如一起去沙場上打了一仗之後的生死之交了。
就這樣一路過了孟良寨的關卡,再繼續北上,出了羊腸阪道,便就是晉中的地界兒了。
一出了洪子口,任你走進這羊腸阪道前穿的多麼風光靚麗,到這會兒也是灰頭土臉,髒兮兮地一個泥人兒,稍微講究點兒的,臉上白淨些,手上也還說得過去。可經歷了這一路的風吹日曬土淋石砸,卻也不過是矬子裡頭拔大個了。
就好像這會兒的常懷玉和鄒玉,相互瞧了對方一眼,忽然便咧嘴噗笑了起來。
而在他們身後,瞧著這會兒正在給鄒玉準備面巾和蚌殼的茉笙,葫蘆終於忍不住問道:“兄弟,真不是我故意要找你們麻煩,路上物資這麼緊俏,你們洗洗臉倒還說得過去,成日裏烤著蚌殼刮鬍子,當真有這個必要嗎?男子漢大丈夫,蓄點鬍子不好嗎?”
“呵。”
茉笙心裏蒼涼,這大冷的天,蚌殼又難尋,難道她願意每天費這勞什子刮鬍子,可是不刮成嗎?
於是她只得匆匆烤了蚌殼之後,一邊轉身給鄒玉送去,一邊嘆著氣說道:“是啊,男子漢大丈夫蓄點鬍子算什麼?只是於我家少爺而言,若是蓄了鬍子,那便是真的就要出大事兒了!”
說完,便就將就將鄒玉帶到了一邊去,颳起鬍子來了。
一到了晉中之後,一同行走的晉商便就各奔東西,回到自己的家鄉去休整,準備洗盡風塵後再行上路。
以往常懷玉都是要回榆次家裏的,可這次因著事情緊急,便就要直接往祁縣去,在其岳丈家裏休整一番後,換上大車繼續北上。
一聽說是又要往渠家去,茉笙就沒來由地緊張,忍不住便往鄒玉的身邊靠著說道:“少爺,上次那渠家三小姐害你不成,灰頭土臉地走了,這次咱們又要往她家去,恐怕這一次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吧?要不咱們還是和常公子說說,他們去渠家歇著,咱們自己住在外頭的客棧裡,等到要上路的時候,再一道匯合好了。”
鄒玉聽著這不像話的建議,卻只是哼笑了一聲道:“渠家人若真想害咱們,躲到客棧裡去,他們就能饒過咱們了嗎?再說這渠家乃晉中首富,祁縣又是渠家的大本營,放眼整個祁縣,難道還會有渠家的手伸不進去的地方嗎?”
“這——那不如我們和常公子說下,先行一步北上,約著一起在前頭匯合?”
茉笙立時又換了個建議。
“先行一步?就憑咱們兩個?”
茉笙當即又低下了頭,這塞北荒地,除了這一代繁華一些,再往北去便就又是崇山峻嶺、草甸荒漠,獸比人多的地方,兩個女子獨自前行,確實不怎麼實際。
瞧著茉笙那緊張兮兮的模樣,鄒玉終於不忍再逗弄她,忙得笑道:“放心吧,我相信那渠家三小姐的為人,她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和上次一樣,一行人一到了祁縣的境內,便早早地有渠家的人等在那裏,一見到常懷玉的人,便上來將他們接上,一路坐著馬車往渠家去了。
等到了渠家,帶路的人卻把他們領到了側門兒。
葫蘆不解,立時問道:“今兒是我們們少爺帶著鄒公子來府上做客,如何帶我們從側門進?”
來人便給解釋道:“葫蘆兄弟,不是我們渠家不懂規矩,只是今日府上有貴客,大姑爺和鄒公子這般穿著打扮,直接進去,恐不大合適,所以我家少夫人才說,請二位先從側門進去,休整一番之後,一切再說的。”
葫蘆聽了這話,立時又往自己和常懷玉身上瞧了一眼,髒兮兮的,皆是風塵僕僕的模樣,便也就不再與人一般計較,隨即又問道:“貴客?方便問下是誰嗎?”
那人猶豫片刻,便就答道:“左六大姑爺也不是外人,少夫人也說了,等大姑爺休整好了,正好到前廳去,幫著三小姐相看一番的。”
“相看一番?”
葫蘆心下不解,直接打斷了那人。
倒是常懷玉方纔過來的時候,剛好瞧見了常家正門前停著的那幾輛馬車,眉頭一挑,忽然就開口笑著說道:“莫非霜兒已經解開了心結,同意人家上門提親了?”
來人低頭淺笑一番,立時點頭應允道:“回大姑爺,正是如此。且想來那來人大姑爺也認得,便是太谷曹家的二公子來的。”
一聽這話,常懷玉也立時大笑道:“竟然是他?若當真是他,與霜兒倒也還般配。既然如此,那便就快快帶我去休整一番,也好叫我過去敘敘舊去。”
常懷玉說著,便下意識地轉身看向鄒玉說道:“不如鄒賢弟也快些整理,待會兒與我一同去見見這位曹夢龍吧,那位可也是個妙人來的。”
“這——這種場合,鄒玉過去,恐怕不大合適吧。”
一聽這話,常懷玉方想起來從前的那些事兒,即便是鄒玉有了意中人,不介意渠婉霜另尋良人,可對於渠婉霜來講,這樣的場合,把鄒玉叫過去,那他這個做姐夫的,大概就是去砸場子的了。
想到這裏,常懷玉便只得尬笑著賠不是道:“瞧我,一聽說他曹夢龍來了,便就只想著要帶你去見見,一時把旁的事情都給忘了。既是這樣,那你便先進去好生歇著,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他們去做便是,等事情結束了,為兄再來瞧你。”
鄒玉衝着常懷玉點了點頭,一行人便在此處分別,各自給帶到了各自的住處去了。
一直到進了屋子,茉笙才終於張大了嘴巴,一副倖免於難的模樣說道:“幸好幸好,這渠家三小姐當真如小姐所說,並未繼續糾纏此事。如此,茉笙便總算放心了。”
可她說完這些,卻瞧見鄒玉的面色有些不對,忙得又問道:“怎的?小姐不高興那渠家三小姐定親?”
茉笙說著,連自己都吃了一驚,立時又掩著嘴說道:“這怎麼可能?小姐的心裏,總不會連那渠家三小姐也一併裝下了吧?”
“淨胡說些什麼?”
鄒玉訓斥了茉笙之後,便又立時嘆了口氣道:“我只是覺得自己懂她,怕她是一時自暴自棄。”
想到這裏,鄒玉的心情便更加煩悶起來,當即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事到如今,此事已不是我能插手的了。你便去弄些熱水來,咱倆洗洗吧,想來待會兒還要去見渠老爺的,總不能這副模樣便去了吧?”
“是!”
只是茉笙還未出去,渠家的人便就已經端著木桶和熱水來了,也不直接進來,隻立在院子裡笑盈盈地說道:“鄒公子,我家少夫人知道您這一路上十分辛苦,想來是要梳洗一下的。便吩咐小的送來了沐浴器具,不知道公子現在可方便,我等好給您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