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47章 征途:萬里茶路多坎坷(20)

    然而渠婉霜在內庭外離開時的背影,卻叫鄒玉一直耿耿於懷,到了晚間與常懷玉一道用飯時,便試探性地問道:“大哥,不知三小姐這會兒可也用了飯了?”

    常懷玉這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賢弟有所不知,這個霜兒啊,許是覺得今日鬧騰的有些忒不像話,下午瞧完了戲沒多久,便就驅車回祁縣去了。方纔沈德明才叫人送了一筐絡子來給我,說是她在家閒來無事打的,留給我在路上用。我一個人哪用得了這麼許多,便給你也帶了一些來。”

    常懷玉說著,就叫葫蘆端了半箱子的絡子上來,遞給了茉笙,可那箱子可不就是日裏渠婉霜要端出來送給鄒玉的那隻嗎?

    “走了?”

    一聽這話,鄒玉下意識地偏頭瞧了一眼茉笙手裏的東西,那是她花了一個下午作的一幅畫,畫的是她剛進內庭時,瞧見的渠婉霜時的情景,畫中還配詩一首,意欲開導她一番,叫她不必為今日之事介懷,她鄒玉其實並未放在心上。

    可如今這渠婉霜既然已經走了,她便也就嘆了口氣,無奈笑道:“既然天意如此,那便順其自然好了。”

    瞧著鄒玉一臉惋惜的模樣,常懷玉也有些發愣,思奪了半晌方試探性地問道:“莫非今日一見,賢弟對妻妹——”

    鄒玉立時一愣,有些莫名地看著常懷玉笑道:“大哥想到哪裏去了?鄒玉只是——”

    “常公子日後還是個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了吧?再說我家公子早已有了意中人,您這不是添亂嗎?”

    一聽這話,鄒玉立時白了茉笙一眼,責怪她多嘴似的。

    常懷玉卻是吃了一驚,立時瞪大了眼睛說道:“哎呀,當真如此?那為兄可真是罪過大了,難怪賢弟之前發了那樣大的火氣,只不知是誰家的女子,競得了賢弟如此青睞?”

    常懷玉話說一半又忽覺不對勁兒,忙得又皺眉說道:“不對,若是當時便已有了意中人,何故至今仍未成婚,總該不會是那女子——還尚未及笄吧?”

    自古男子喜愛幼女也是常有之事,只是常懷玉從未想過鄒玉會有如此癖好,所以說出來這話之後,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像話,忙得又給鄒玉道歉道:“賢弟瞧我,淨想些什麼?大約不會是這種情況。”

    “並非還未到成婚年紀,只是那人,已經成家了。鄒玉心裏裝著這人,一時挪不出去,故也不想再談男女之事了。”

    一聽這話,常懷玉經忽然欣慰了一些,畢竟單相思總好過喜好幼女,再說男人家家的,先以事業為重,以後總能遇到更喜歡的,故忙的又道:“不想賢弟竟還有這等煩心事?既是這樣,那霜兒這事兒,便就這樣翻過去吧。今夜為兄陪你暢飲一番,待會兒回去好生休息一夜,便就什麼煩心事兒也無了!”

    瞧著鄒玉在常懷玉身邊強顏歡笑,茉笙瞧著就氣不打一處來,故也不願在旁邊伺候,左六還有渠家的人在,她便與鄒玉知會了一聲,轉身出門來了,一個人拄著腮幫蹲在院子裡的池塘邊上,無端的生著悶氣。

    這邊葫蘆瞧見她出來,便也就跟了出來,靜悄悄地撿起一粒石子來,丟到水上打了個水漂,卻是嚇了茉笙一大跳,忙得站起來回頭望著,一見是他,當即便來了火氣道:“你這人走路怎麼也沒個聲兒啊?這會兒子不在裡頭伺候著,你出來做什麼?”

    葫蘆下意識地蹲在了茉笙的身邊,也望著水面,皺眉琢磨了一會兒方道:“是啊,我出來做什麼呢?我也說不清楚,許是就想出來透透氣吧。不過話說回來,這裏黑漆漆的,你方纔一個人蹲在這兒想什麼呢?”

    茉笙於是又重新蹲了回來,深吸了一口氣後,才忽然衝着葫蘆問道:“你家少夫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葫蘆皺眉,覺得這話問的突然,但是也沒有深問,只是笑呵呵地說道:“我家夫人?該是個大好人吧?”

    “大好人?”

    茉笙狐疑。

    “嗯。”

    葫蘆立時點頭說道:“不光是孝敬長輩,愛護幼小,對待我們這些下人也從來沒有過多的苛責。她那樣大人家的嫡出千金,竟是在她身上一點富家小姐的架子也瞧不出來,這些年我們常家的男人總是奔波在外跑生意,也虧得我們少夫人把家裏治理的這樣好了,我們常家上上下下,該是沒有一人能夠說出她個不是來。”

    茉笙在旁邊越聽便越覺得傷心,忍不住便又雙手拄上了腮幫,嘆著氣說道:“可真是造化弄人,這又該如何是好呢?”

    葫蘆在一旁聽得迷糊,立時問道:“你這又是一個人嘀咕些什麼呢?難不成我家少夫人是個好人,也能成了你的困擾了?”

    聽到這話,茉笙也懶的與葫蘆再多說,只得站起身來,嘆著氣便往屋裏去瞧鄒玉了。

    一進門,就瞧見鄒玉已醉倒在桌上,常懷玉也好不到哪兒去,這會兒人正湊到鄒玉的身邊去,想要把她叫醒,好回自己房間去休息,不想沒把鄒玉的胳膊晃上兩下,自己竟就拉著鄒玉的手也醉死過去了。

    跟過來的葫蘆瞧見此狀,立時笑呵呵地說道:“這渠家的五十年杏花釀果然厲害,竟然將我家公子都給醉倒了。茉笙小兄弟,你還愣著作甚,不快進去扶著你家公子歇著去?”

    可茉笙卻忽然一把拽住了葫蘆,愣愣地瞧著桌上緊緊靠著的那倆人說道:“再等會兒吧,哪怕是能這樣靜靜地待上一會兒,大概也就不會顯得那般可憐了吧?”

    當時的渠家乃山西首富,家族生意在果蔬、糧油、茶葉和錢莊票號方面多有涉獵,茶葉生意更是在整個大清都首屈一指,就連常懷玉要在邊境做茶葉生意,也是受了自己的岳丈點撥。

    所以第二日趁著稅票事宜以及北上的馬幫還沒準備好,鄒玉又請常懷玉領著自己在長源川的鋪子裡坐了半日,從旁學習了一些行商經驗。

    等該準備的東西都備好了,纔跟著馬幫一道上了路。

    一路經過了魯山、汝州、登封、偃師等地,足足跑了半月時間,方到了孟津渡口。

    騎在馬背上瞧著滾滾東流的黃河天險,鄒玉也不禁感慨道:“如此浩瀚之水,竟只是一條河而已嗎?”

    身後的茉笙已凍得瑟瑟發抖,立時提了一件斗篷上來說道:“少爺,如今已過了末伏,水邊風大,還是多穿些吧。”

    說著,便伸手將鄒玉扶下了馬,給她披起斗篷來,自己卻凍得瑟瑟直抖。

    鄒玉瞧她這模樣,立時又攔住她的手,轉而取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茉笙的肩膀上,一邊給她繫上帶子,一邊笑著說道:“我有你前頭給我做的坎肩兒,不冷。倒是你,只穿了這麼點兒衣裳,再這樣下去,怕就要傷風了,還是好生披著吧。”

    茉笙聽了這話,心裏便有些不好受,立時抽著鼻子說道:“從家裏出來的時候,還是剛入了春,咱們閔地又是四季如春的,誰料到了這裏,方纔過了伏天竟就這樣冷了?”

    聽到這話,鄒玉也跟著嘆了口氣道:“是啊,一轉眼,咱們都已經出來快半年了,也不知道爹爹在家裏可還好。”

    話音剛落,身後便有人給她披了件大氅,隨即,竟連帽子也給他又換了件暖和的。

    “八月天過這黃河天險,日裏還算好些,到了夜裏,便就要難熬了,賢弟身子單薄些,還是穿暖和些的好。”

    常懷玉說著,又轉到鄒玉前頭,低頭掃了一眼鄒玉全身,忽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確是有些不大合身,但過了這黃河天險,還要走羊腸阪道,一直到了晉中之後纔有地方給咱們補給,這段路上也只得湊活著穿了。”

    常懷玉說著,便就轉過身去吩咐葫蘆道:“天色不早了,叫兄弟們動作都快這些,儘量趕在天黑之前過河吧。”

    說完,便也跟著幫忙去了。

    鄒玉低頭瞧了一眼身上那一身新行頭,雖說不大合身,但卻是一下子暖到了心尖兒裡頭。

    跟著大夥兒一起搬了東西,沒一會兒便道別了馬幫,上了大船。

    與之前一路過來的水路都不同,黃河之所以被稱作天險,自是有其原因的,船纔剛開剛在水上漂了沒多久,就開始劇烈的晃動了起來。

    到河中間的時候就更是顫顫巍巍,無依無靠了,晃得鄒玉和茉笙這樣常年在水邊上長大的人,都跟著一陣暈眩,總忍不住作嘔。

    不知不覺,天上也不知從哪處飄過來一片黑雲,只聽船伕一聲大喊:“要下雨了,快去把船帆降下來,不重要的東西都扔下去,大夥兒都躲到船艙裡去,甲板上莫要留人!”

    誰知話還沒說完,忽然一陣閃電過來,眾人都還未反應過來,船上的桅杆便給雷劈倒了一根。嚇得船上眾人都跟著四處奔逃,鄒玉和常懷玉等人也一下子被衝散了。

    哪還有人記得去降船帆,直接因著逃跑被擠到水裏的也不佔少數。

    就連茉笙也跟著慌了陣腳,立時拽著鄒玉的胳膊說道:“小姐,這樣下去船不會就沉了吧?茉笙不會水,待會兒若是船真的沉了,小姐也莫要管我,先自己逃命去纔是。”

    一聽這話,鄒玉也是哭笑不得,忙得偏頭瞧了她一眼,隨即又一邊尋著常懷玉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在說什麼胡話呢?這可是黃河天險,若真是最後船沉了,我就算水性再好,只我一個人,也是不能苟活的。更何況咱們的運氣怎會有這樣差?這船未必就會沉的!”

    可是茉笙已經極度悲觀了起來,依舊苦瓜臉地說道:“小姐莫要安慰我了,像我這樣的人,從小便被家人拋棄,幸得遇到了老爺和小姐,將我撫養到今時今日,待我如親姊妹一般。我這畢生的運氣,怕是都已經用完了吧?”

    茉笙說著,立時又抹著眼淚哭著說道:“小姐,其實那天我提到我娘,並非就是想以後跟她有什麼瓜葛,小姐帶我恩重如山,茉笙這輩子都不會離開小姐左右的。我只不過是——有些記不起來她到底長什麼樣子了。畢竟是我的孃親,我連她的樣子都記不得了——”

    話還沒說完,鄒玉卻已經不見了蹤影,茉笙再去尋找時,卻發現鄒玉人已經找到了常懷玉身前,大聲說道:“大哥,快叫咱們的人上去把帆重新拴好,趁著現在這雨還未下來,風又極大,只要能把風御好,下雨之前趕到對岸去,還是有希望的!”
上一章 下一章